象蛇(89)

2025-10-31 评论

  贺君旭久久不语,绵绵细雨打在这张明朗凌厉的脸上,竟模糊了一切心迹。

  北疆老人不禁欷歔,但既然这是他徒儿的选择,他唯有尊重。他撑开油纸伞,冷声道别:“往后,你们便好好过日子罢。”

  “前辈,”贺君旭却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心,“那种药丸,你还有吗?”

  闻言,北疆老人颇为意外地抬眼,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他一番。然而雨下得越发滂沱,贺君旭独自立在雨中,除了挺拔如松的身影,其他一切都藏在了这个阴沉的雨季里。

  “颐儿和我说,他没有了武功还有一肚子坏水,而你是个只会一往无前的武夫。”北疆老人难得平心静气地问,“若没有了武功,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只知道,他不负我,我亦不应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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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天高海阔

  “楚颐,楚颐。”

  楚颐在床上睁开眼时,贺君旭正倚坐在床沿唤他。楚颐扶着头,又将眼睛沉沉阖上。昨夜的缠绵令他身子还酥软着,他暂时不想起床,也尚未整理好心绪面对贺君旭。

  但贺君旭却不依不饶,一手绕过楚颐后背将他半扶起来,另一手舀了药膳喂到他嘴边:“睡了大半天,再不吃东西胃就要饿坏了。”

  就着他的手,楚颐吃了半盅药粥,身子暖和起来,气力也渐渐回聚。

  “我再睡一会儿。”楚颐半垂着眼,略显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三月的天正值阴雨延绵,白昼被蚕食得如坠黄昏。贺君旭看出了楚颐低沉的情绪,他没有走,而是冷不丁开口:“如果你想去塞北,现在便是最好的时节。”

  “什么?”

  “若你现在启程,到时恰是暮春,沙海的尘暴正值偃息,夏季的酷热又尚未来临。”贺君旭娓娓道来,“等你看腻了大漠孤烟,夏日时便可南下苏杭,彼时风荷正举,烟波浩渺,江南的点心你一定喜欢。”

  楚颐听出蹊跷,他垂头看着自己这副病弱残躯,又抬头盯着贺君旭:“我怎么去?”

  贺君旭露出一抹笑,径直吻住他。

  大好河山,大好年华,等转移了蛊毒,他想怎么去都可以。

  唇舌交缠间,楚颐感觉到体内一阵澎湃,原本死死蛰伏在气机里的蛊虫忽然像受到了什么诱惑一般,竟然随着亲吻逐渐移动。

  楚颐一怔,用尽全力推开贺君旭,“你服了真的药丸?”

  “嗯。”

  二人俯仰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楚颐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既然贺君旭已经拿到了真的药丸,他必然已经知道转移蛊毒的代价。

  一旦将尾生蛊转移到体内,武功尽失、一生只为一人守节的人,就变成贺君旭了。

  楚颐最先知道贺君旭的名字,是在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口中。那时他只是北疆老人门下寂寂无名的一个弟子,而贺君旭才比他大两岁,便已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了。

  在那些惊心动魄的铁骑故事里,那人怒马鲜衣,武功盖世,犹如一颗天降乱世的天煞星,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传说。即使骄傲如楚颐,也曾仰慕过他的英名。

  若有一天要他沦为废人,这与死何异?

  似是读懂楚颐心中所想,贺君旭笑笑:“如今四海无战事,早已不需要英雄。没关系的。”

  他说得轻松,楚颐却知道这话只是安慰自己,如今太子与光王争斗愈烈,以光王阴鸷狠辣的风格,贺君旭失去了武功,便是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似是看出楚颐的质疑,贺君旭耸耸肩,继续找了别的理由:“就算我一身蛮力,不也数次栽在你手上了?可见武力没有那么重要。”

  贺君旭将他放在床上,温热却不容置喙地为他褪下罗衫,亲吻的程度太轻,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要……最后一次亲近楚颐。

  楚颐的身体仍然柔软,浑身都因他的爱抚与占有而泛起粉红,嘴唇却苍白地颤抖。他数次张开嘴又缄默,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为什么?”

  楚颐都要放过他了,他傻愣愣的非得要用自己来交换这蛊毒做什么?关他什么事?谁要他巴巴的来当英雄了?

  贺君旭顿了顿,神色黯然。

  因为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爱上了这个狡黠的、毒辣的象蛇(89),爱上了这个被自己家骗进来冲喜的郎君。所以,他要给楚颐一个健康、自由的余生。

  但这份心意,他没有资格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他知道楚颐或许对自己也未必全无动容,否则昨夜不会心软给他假的药丸。然而,这个本应野心勃勃自由自在的象蛇(89)已经被贺家困住太久了,不能再被他的爱困住。

  于是贺君旭只是开口道:“因为我们贺家亏欠你太多,如今由我来还清。”

  “就这样?”楚颐从哑然的喉咙发出两声低笑,红着的眼里泛起剧烈的怨怒与恶意,几近目眦欲裂:“好,好得很!等你没了武功,看你还如何护着贺家,如何拥护太子!等我脱离蛊虫控制,我便要将你家财悉数抢空,我还要将你唯一的子嗣怀儿带走,我要弄得你家破人亡,孤苦潦倒,名声尽毁,死无葬身之地!贺君旭,你不怕么?”

  面对这样楚毒的威胁,这样森然的恨怨,而贺君旭只是俯下身去,吻住了楚颐此时溢出的泪液。

  楚颐哭了。以往在床上,他也经常掉眼泪,舒爽时,极乐时,求饶时,泪珠每每噙在眼角,被贺君旭欺负得实在受不住时,才簌簌落下。那些都只是生理性的泪水,只有今夜,带着浓烈的爱与恨,复杂的痛苦与彷徨,他的泪尝起来是如此的苦。

  “莽夫,蠢材!”楚颐哽咽着,声音嘶哑,他脑中的思绪太多太乱,整理不成语句,于是只能翻来覆去地骂贺君旭的愚蠢,“我不要……”

  亏欠自己的是贺家,又不是他,他上赶着还什么债?装什么高风亮节,装什么大义凛然,愚蠢至极,白痴至极!

  贺君旭却只是说:“别哭了。”

  从眼角到脸庞,从鼻尖到嘴唇,贺君旭最后一次亲吻他,说着他第一次亲吻他时说过的话。

  别哭了,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

  再也没有琐碎的家宅争斗,再也没有困囿的寂寞空庭,再也没有见不得光的禁忌关系。

  从此以后,他所拥有的,是天高海阔,无限风光。

  情事到了尾声,楚颐仰着头,四肢却因剧烈的生理快感而绷直,身体相连的地方,他感受到贺君旭的战栗,滚烫,爆发,他们完成了完整的饲蛊流程,楚颐感受到束缚住自己身体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剥离,一点一点转移,难以言喻的快感将他送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他的身体处于无边的极乐,心却仿佛被钝刀一点一点剜尽血肉。

  他是一只笼中鸟,而贺君旭主动走进笼子里,将他置换了出来。

  他的身体对贺君旭的病态渴求,正一点一点地消失,而此消彼长的,是贺君旭压抑着痛楚的喘息。从今以后,他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了,再也没有那么多恨意可以支撑他们相互缠结相互折磨,再也没有那么多恨意阻止他们分道扬镳。

  楚颐刻薄地,癫狂地笑起来,脸上却一片湿润冰凉。

  他的泪多得令贺君旭都抹不过来了。

  楚颐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云收雨霁,晴光万里。

  他去而复返的师父守在床头,见他睁开眼,欣慰道:“好徒儿,感觉如何?”

  感觉……从未如此好。充盈流转的内力滋润着四肢百骸,将原本的虚弱、疲乏、亏损都一扫而空。九年以来,他从未如此强健舒畅。

  楚颐张开口,干涩地问:“他……在哪?”

  “你说怀儿?他在外面玩儿呢。”北疆老人扶着须,呵呵笑道。

  楚颐摇头,“不是,是……他。”

  “哦,你说你师弟雪里蕻啊,为师也尚在找他呢。”

  楚颐忍无可忍:“贺君旭在哪,叫他滚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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