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脸如翻书,饶是崔杳知他秉性都为之惊了惊。
“表妹,”季承宁搂着他的手臂,哽声道:“大恩不言谢,唯有日后……”
“以身相许?”
“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答。”
二人同时开口。
语毕,二人静默地盯着对方。
崔杳被他气得发笑,“谁敢要世子做牛做马?”
目光却下意识往下划动。
季承宁的骑术他是见过的,两腿极有力,夹在马肚上,再颠簸也不会被甩下去,腰身随着马背起伏上下……
崔杳垂眼。
他双目低垂,一副不愿意再开口的模样,季承宁也不强人所难,自己又躺倒,闭目养神去了。
待回官署,又是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召来吕仲,让他通传昨日参与理事的同僚们,此为误会,日后不准再提,这月休沐,小侯爷请诸位吃酒云云。
然而绣衣司来带人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众人深觉此事中必有内情,而非小侯爷指挥失当,酿成错处,各个讳莫如深。
此后,轻吕卫内一切如常。
除了,原本的府医突然请辞,告老还乡后,另换了更年轻,脾气更好的大夫。
五日后,官署。
季承宁正在绞尽脑汁地编奏疏,想上奏试探一下陛下的意思,奈何文笔太差,心思浅显得连季承宁自己都能看出来。
烦得直扯头发。
“大人。”
季承宁嗯了声,示意对方开口。
吕仲道:“大人,外面有个年轻男子找您,说有要事同您说。”
季承宁握笔的手瞬间顿住。
是平之?
一滴浓郁的墨顺着笔尖淌下。
“吧嗒”,洇湿了纸。
季承宁将没写完的奏疏薅起来,拿手团了团,往空空的笔洗缸内一掷。
“知道了。”
吕仲退下。
季承宁思量几息,扔下笔,快步出去。
出官署之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又捧着脸调整了下表情,才迈出大门。
环顾四周,却不见曲平之。
而是,周沐芳。
数月不见,周沐芳黑了些,身量竟比之前还高出大半截,面容渐渐褪去少年的俊俏,而显出了种坚毅果决的英武。
季承宁的心情起起伏伏,“沐芳。”
他下阶去迎。
周沐芳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手臂,道:“承宁,我有话和你说。”
周沐芳的态度在季承宁预料之外。
他疑窦丛生,点点头,“你说。”
周沐芳与季承宁并肩而行,他偏头,去和季承宁说话。
从外人的角度看,这两个年轻郎君亲昵得都要挤一块去了。
“承宁,我听闻轻吕卫官署的演武场很大,不知你能否带我去开开眼界?”
季承宁定定看他须臾,而后蓦地露出一个笑,“好啊。”
二人皆是腿长身健的青年郎君,步伐飞快,不足须臾已到了演武场。
季承宁说:“我知道你所来为何。”
“哦?”
季承宁褪下手上的扳指,轻轻搁在旁侧。
周沐芳见他的动作,心中更了然。
那股压抑已久的火气和郁闷被倏地点燃。
他扬唇,露出一个微笑,毕竟军中历练已久,很有些凶残意味。
“好啊,既然小侯爷明了,就挑一把趁手的兵刃吧。”
季承宁摇头,侧身站在兵戈架前,“我不要兵刃。”
周沐芳黝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承宁,“我也不……”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动手!
“呸,趁人不备,”周沐芳大骂,“你也配为一司之长!”
一句话的功夫,俩人你来我往已过了数招。
拳风凌厉地划过耳侧,季承宁怒道:“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军中教你的坦荡磊落被你喂狗吃了?!”
-----------------------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更新。
生理期,腰疼得直不起来,手脚冰凉,就眯了会,不好意思老婆,本章红包掉落。
爱你。
第39章 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二人……
季承宁偏身以手肘一挡,周沐芳半点没收力,重重砸上,季承宁只觉一阵痛麻交织,趁其半身倾来,重心不稳,扫腿朝他膝弯踹去。
“砰!”
周沐芳来不及躲,被他踹得一个踉跄,向后倾去,迅捷地伸手,竟将季承宁的小腿抱在怀中。
整个成年男子的体重都压在上面,季承宁被拽得站不住,只听砰砰两声响,二人一前一后地倒在沙地上。
季承宁以手称地,倏地撑起身,凭借着这点优势,翻身一跃,像驯马似的跨坐到周沐芳后腰上,手肘狠狠抵住他的颈骨。
小侯爷重重吐出口浊气,喉间铁锈味阵阵上涌,垂着头咬牙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周沐芳脸被狠狠抵在沙地上,偏生还不老实,一拧头,砂砾粗糙,生生在眉梢处蹭掉了指甲大小的皮。
血汨汨淌出。
周沐芳不快地眯了下眼。
他本就有些眉压眼,配上他脸上的血,满面凶气,像极了头野性未驯的狼。
“我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了?”
季承宁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手上的力道随之松懈几分。
周沐芳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变化。
腰间猛地施力,将身上的人一把掀翻,狠狠抵在地面上。
季承宁愣了半秒。
但不是愣周沐芳这小子也学会以退为进了,而是愣——“我的头发,周文叡你疯了!”
周沐芳晃了下脑袋,把刚才蹭上的灰土往下拂,得意道:“兵不厌诈,小侯爷,你兵法学得很不如何。”
季承宁:“像你这般孙膑孙武都分不清的还敢说我兵法学得不如何,”他拿一只手垫住头发,“你到底来做什么?”
周沐芳静默几秒,懒懒散散道:“为你三个月零十九天都没来找我,京郊大营军纪严格,我出不去你还不能来吗?”
他挥拳,本想一拳捶到季承宁脸上。
奈何小侯爷是个面若桃花的长相,他这结结实实沙包大的拳头打上去,不知要伤多少美人的心。
手腕一转,砸到了季承宁肩头。
季承宁看他手上蹭了砂砾还往自己衣服上蹭,呲牙咧嘴,“我怕我去军营,周伯父说我捣乱,将我乱棍打出。”
“绝无可能。”周沐芳道:“他不敢。”
此言既出,二人都无语了几秒。
季承宁从袖中扯出手帕,周沐芳脸上一扔。
还未碰到,先闻到了股馥郁甜腻的香,周沐芳忍不住咋舌,小侯爷比不少姑娘家都讲究。
他扯过帕子,随便蹭了两下血。
雪白的缎面上立时红黑交织,染得边角浅紫色的小花都变了颜色,周沐芳虽从不在意这些,却也看得出那绣样极精致,说不定是哪个仰慕小侯爷的美人送的,刚要说话。
隔着半张手帕,他听季承宁缓声道:“沐芳,你到底来做什么?”
周沐芳擦脸的动作顿了下。
他含含糊糊道:“前几日我休沐,平之来找我喝酒了。”
“之后?”
“你审人呢?”周沐芳不满道,可小侯爷全无解释的意思,转移话题失败,他咳嗽了好几声,“就,就把曲家出的事,那个,那个误会和我原原本本地说了遍。”
他放下帕子。
却见小侯爷方才还嫌弃地上脏,现在却没什么表情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