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昭从带中取出信纸,大致扫了一眼后,转头看向王适安,“你要走吗?”
提到打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王适安。
崔衍昭有些不舍。
他可以和王适安一起去,但是不能不考虑崔析。带崔析吧,战场对崔析这样一个半岁都没有的小宝宝太过危险;不带吧,把崔析单独留在建康同样很危险。
想来想去,他只能留在建康陪崔析。
王适安:“濡须口的将士方经训练,派遣他们顺流而上支援边境便足够了。”
他对崔衍昭分析:“燕夏龃龉已深,不可能诚心合作。若他们真心攻打江南,夏不会允燕借道寿阳,燕也不会借道夏国。不然若取得战果,又当如何分配?我看他们南下不过顺便,真实目的在于探对方虚实。”
崔衍昭觉得王适安说得有道理,但他倾向求稳,所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以防万一,用不用再调人?”
“陛下!”
本来坐一边假装不存在的虞堪之突然离席跪地。
“臣愿带队前往濡须口,与当地将士一同作战。”
为表哥解忧,就当是弥补他这次的错误了。
崔衍昭望向王适安。
王适安不以为意:“多一人少一人并不影响大局,此事由陛下决断。”
崔衍昭于是对虞堪之道:“战场危机四伏,注意安全。”
“表哥……”虞堪之没想到在他做了错事后,表哥还是这么温柔,心里十分感动。
崔衍昭也觉得虞堪之真是懂事的好弟弟。
兄弟俩深情对视。
王适安:“呵。”
崔衍昭收回目光,“……表弟既已决定,就早些启程吧。”
虞堪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虞堪之离开后,崔衍昭准备招呼王适安一起去看崔析。
王适安先他一步开口,目光灼灼,笑意促狭,“阿昭说与我很好,很好又是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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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夸夸
战争没日没夜地持续了数天。
这天正午, 日光正盛,投在战船上的流影不住晃动。
虞堪之背靠舵楼站立,手里紧紧握着长槊, 专注盯着前方厮杀的情况。
此番燕夏联军的领兵将领名叫郭先, 曾跟随贺兰绪四处征战, 战绩不菲,备受重用。
在土生土长的北方将领中,郭先算是擅长水战的,因而能和他周旋许多天。
不过战斗到现在, 郭先一方已呈明显的不利态势,眼看着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
越是临近收尾,虞堪之精神越发紧绷,生怕在最后时刻出现变故。
他观看着状况,兀然站直身躯, 举槊指向前方, 大喊道:“勾住他们的船,别让他们逃了!”
敌军是往襄阳方向而逃,如果放任他们逃回去养精蓄锐,战事又会拖延许久,伤亡亦会增加。
虞堪之话落,一枚枚沉重的铁钩落向郭先一方的战船, 并牢牢钉在木质的船舷上。铁钩尾部均联系着同样沉重的铁索。
将士们同心协力, 强拽回燕夏联军那些想要逃逸的战船。
联军中也有想要反抗的,但很快被制服。
虞堪之目光始终钉在郭先所在的战船上。
郭先战绩不菲, 除了在北方的战绩,他还曾成功攻入江南,替前朝扶持傀儡皇帝, 让本就在混乱中的前朝分裂更加严重,推动前朝覆灭。
面对这样有手段的对手,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见郭先在战船被勾住后,就挥刀猛砍连在铁钩后的铁索,试图摆脱被越国俘虏的命运。
与郭先同在一条船上的郭先亲信也在协助。
郭先力气极大,铁索被砍得不住晃动,竟真有断裂之势。
虞堪之下令:“放箭!”
铺天箭雨应声奔向郭先战船。
郭先身边的亲信为他挥刀挡着箭雨,不久后身中数箭,接二连三倒下,但郭先仿佛有天意庇护,始终没有中箭。
虞堪之看不下去,放下手里长槊,夺过一小兵的弓箭,冷冰冰凝视郭先一眼,手指轻抬,箭矢飞射而出。
此箭正好中郭先肩部,但也在此时,铁索终于承受不住连续劈砍,断裂开来。
郭先的船只顺流而下,离虞堪之部队越来越远。
虞堪之一惊。
反应过来后,他重新抓起长槊,跃上相邻一艘快船,指挥操舵的士兵朝郭先追去。
*
长安宫中一处荒废的宫殿里,贺兰宝席地而坐,托腮注视着面前巴掌大的铜像。
铜像造型是慈悲微笑的佛陀,只是一条腿缺了脚掌,只能单腿立在地上。
这是贺兰宝刚铸成的金人。
手铸金人占卜吉凶,是北方流行的风俗。在郭先出征后,他手铸金人占卜,铸成的佛像残缺,是再明显不过的凶兆。
他或许该下令追回郭先,但郭先出征已经数日,如今已来不及了。
而且郭先出征一事是父亲留给他的辅国大臣荀聪所决定。
荀聪会听他的话吗?
贺兰宝心里生出强烈的抗拒。
他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想到荀聪,就不可避免会想起父亲。
想起父亲,他就会回忆起自己做过的无数错事,尤其是一夜葬送十万士兵的劣迹。
他试图回忆母亲,但他与母亲从来都未见过几次面。
上一次与母亲互动时,他年纪很小,没有记忆。
他从宫人口中听说,那回是父亲带他去的,他差点被母亲掐死。
从那以后,父亲就再没带他见过母亲,也从不允许他看望母亲。
“陛下!”
贺兰宝努力回忆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荀聪躬身道:“臣有要事禀告。请陛下召开朝会,与诸公共同议事。”
贺兰宝转身,平静地问:“郭将军败了?”
荀聪没料到贺兰宝会知道前线战事的结果,惊诧地看向贺兰宝左右侍人,而后沉重地一点头。
贺兰宝:“郭将军人怎么样?”
荀聪沉痛道:“郭将军本已逃到襄阳城下,却在此时被越将虞堪之追上,当时城中守军未来得及救援,目睹郭将军力尽战死。”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十分明白,襄阳是夏国城池,守将皆是夏人,他们口中的来不及救援实际上是袖手旁观。
说是联盟,却各怀鬼胎,连稍加援手都十分吝啬。
他低估了江南的军事,也高估了夏国的道德。
郭先也是父亲留给他的栋梁,听闻郭先死讯,贺兰宝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点头,只是语气飘忽,如同丧失了全部力气,“朕也许久未临朝了,就依柱国安排。”
*
虞堪之得胜的消息传到建康时,崔衍昭正在何流意的宫殿里。
这段时间虞堪之不在,为了弥补太后亲情上的空白,他提高了见太后的频率。
何流意手指紧紧拽着蔽膝上的飘带,带着着紧张,小心询问:“李秋思于今晨请求出宫,我打算同意,陛下意见如何?”
因何流意提及,崔衍昭也想起了李秋思。
应该是宫里待够了,所以请求出宫。
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待一个地方。
崔衍昭很理解,道:“母亲安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