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昭正找伤口找得起劲,此刻被拦住, 心里十分疑惑。
王适安凝视他, 片刻后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问:“阿昭是在调情?”
虽隔着厚重的铠甲, 崔衍昭动作又轻得仿佛没有,但看着崔衍昭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他回想起以前的亲密, 不禁意动。
崔衍昭花了点时间理解王适安的话,有些生气。
都出血了还开玩笑。
简直一点也不在乎身体。
身体不好怎么等到继位?
崔衍昭于是脸一冷:“胡闹!”
话出口后,他猛然意识到不对。
他刚才在凶谁?王适安?
崔衍昭感到前途黑暗。
完蛋,和大臣们冷脸习惯了,现在竟然对王适安也这样。
崔衍昭弱弱地解释:“我不是针对皇后,我只是突然想起生气的事。”
王适安凝视他,眉头一挑,语气不辨喜怒:“是吗?是我让阿昭生气了?”
崔衍昭无话可说。
感觉继续说下去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
崔衍昭心一横,不说话,默默地换了动作,直接解王适安铠甲上的锁扣。
既然已经吸引到了仇恨,那就让仇恨来得更猛烈吧!
他今天必须知道王适安伤在哪里,伤势是否严重。
解开胸前的锁扣,再抽下腰间束带,整套筒袖铠就能脱下来了。
王适安内着的是一件绯色长裾,因为颜色缘故,就算染了血也看不出来。
但随着铠甲解开,崔衍昭已经闻到了更强的血气。
崔衍昭本来决定做个冷漠无情的卸甲机器,但闻到血气,心里情绪一瞬间又都涌了上来,不敢再脱下去。
崔衍昭泪目:“皇后若有不测,我该如何?”
王适安:“……”
他未想到自己在崔衍昭心中竟脆弱成这样,稍有创伤就生性命之忧。
可是看崔衍昭低头落泪,伤心到极点还不忘拉着他的衣襟,一副绝不放手的模样,他又实在无法生气。
而且崔衍昭比他离开时更清瘦了,想也只能是思念他所致。
王适安心里一软,安慰道:“我没事。”
这时太医令来了。
太医令一来就看到陛下神色忧伤。
然后太医令闻到室内的血气,看到了已脱下铠甲的皇后。
难道皇后伤势不妙?
昔年琼佩,同沐晨照。
今见破镜,回影独伤。
太医令脑补出了陛下和皇后生离死别的场景,也忧伤起来。
陛下会医术,而且水平精深,连陛下都这个表情,那……
但他终究是专业的医生,即使心里很忧伤,还是积极地上前给王适安看起伤势。
看完后,太医令留下伤药和药方,撤回一段四言诗,心情复杂地离场。
他知道陛下爱皇后,但也不该方寸大乱到光顾着伤心。
这还怎么成为一代名医?
……不对,陛下本就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太医令走后,崔衍昭心情稍有缓解。
因为太医令说王适安可以养好。
有了太医令的保证,崔衍昭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过头了,有些尴尬。
他决心用其他事缓解。
崔衍昭拿着药瓶,征求王适安的意见,“我为皇后上药?”
王适安随意地躺在榻上,点头,“嗯。”
王适安刚才破开的伤口主要在肋骨处,向胸腹延伸,是一道长而深的刀伤,从伤口可以看出曾经的惊心动魄。
崔衍昭认认真真涂药,看着伤口,好像受伤的是他自己一样,都有些幻痛。
崔衍昭:“我在宫里从未听到任何人提起皇后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王适安低笑,难掩自得与骄傲,“我身为主帅,首要便是稳固军心。若传出受伤,军心动荡,又如何迎敌?”
崔衍昭想到汉高帝也是打仗的时候被射中胸口,还要假装没事,嘲笑敌方射得不准。
但是王适安也太狠了,看起来根本没处理过伤口,伤口附近一点包扎过的痕迹都没有。
崔衍昭涂药结束,拿起布条为王适安包扎。
包扎好之后,他唤了一声:“皇后……”
王适安坐起身,勾唇看他,“阿昭有话说?”
崔衍昭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当断则断,重复几次后,鼓起勇气对王适安道:“皇后,我觉得你有帝王之姿。”
空气瞬间安静。
王适安一身轻松随意陡然间消失殆尽,唇角也没了弧度,目光森然,冷冷盯着崔衍昭。
被这样看着,崔衍昭倍感压力。
他想笑一下缓解气氛,发现自己此刻根本笑不出来。
崔衍昭于是深吸一口气,再接再厉:“皇后北伐的功绩,已足够称开国之君了。”
说出来之后,崔衍昭倍感轻松。
终于向王适安挑明了。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崔衍昭屏息等待王适安回答。
“呵。”王适安沉沉笑了一声,抬手勾起崔衍昭下巴。
王适安:“陛下也会试探人心了。”
崔衍昭很想让王适安相信自己,“并非试……唔!”
王适安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解他的腰带,神色冷然。
“我说过,这三年又五月,我很想念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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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是被抓去加班了,所以晚了点。
大家节日快乐!评论白天回,递花花[玫瑰][玫瑰]
文里“昔年琼佩,同沐晨照。今见破镜,回影独伤。”化用了江淹《别赋》里的句子。前半句化用“同琼珮之晨照”,后半句化用“回文诗兮影独伤”。格式上借用了庾信《枯树赋》的“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这两篇被引用的原文都超唯美,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
第141章 大将军有德
崔衍昭第二天醒得很早, 天还是黑的。
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
他一整晚都在思考不得不面对的严峻问题——他终于挑明了让位的意图,但王适安竟然不相信他。
越想他的心情就越沉重,王适安不信他愿意主动让位, 大概想走流程强行夺取吧。
本可以和平解决的事, 怎么就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崔衍昭实在睡不下去, 打算夜游散心。
刚坐起身,手腕就被本该睡着的王适安紧紧抓住。
崔衍昭惊讶,“皇后也没睡?”
王适安幽幽看他,“陛下有心事?”
崔衍昭知道瞒不过王适安, 就“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看王适安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决定躺回去。
偏偏王适安在这时坐了起来。
王适安:“既睡不着,便一同走走。”
崔衍昭本来也想散心,点头答应:“好。”
夜中静谧, 但宫廊下灯火燃得热烈。
之前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些灯架都在仓库里落灰。
要不是为了迎接王适安,它们还会继续落灰。
夜明如昼,让崔衍昭想起他第一次去王适安家里。
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一旁的王适安侧头,见崔衍昭视线无定,仿佛对陪在身边的他毫不在意。
王适安心中气恼,眸光沉沉, 语气危险地问:“陛下所思为谁, 又是谁让陛下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