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寓:“大将军要我在京中把握形势,随时为大将军策应?”
王适安:“嗯。”
他那天入宫之后,才从其他人嘴里知道,原来加封是和庆功宴一起确定的,建康城中人人皆知,只是无人向他传消息而已。
京中无人,以至于闹出这样的误会。
王适安道:“我已经上疏举荐你为丹阳尹,不日诏书便会到你府上,等着赴任就是。”
左寓在王适安还没进入建康诸公眼里时就跟随了王适安,一路跟下来,见证了王适安种种际遇和变化。
王适安最终目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为了将军的大业,他……
左寓又发现了一个盲点。
留在建康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皇帝,万一皇帝看到他,睹他思大将军,他的处境难免尴尬。
王适安察觉左寓的犹豫,“不愿意吗?”
左寓:“……”
罢了,只要皇帝不去找大将军的麻烦,为了大将军,他牺牲一下也是有价值的。
而且皇帝虽然没文化,但单论长相还是很优秀的,也不是特别难熬。
左寓一咬牙,下定决心,弯腰道:“属下愿意。”
“好,”王适安上前将他扶起,同时道,“方才我让下人请的医师已经到了,就让他们为你诊治一番。”
左寓:“……”
现在说风寒已经好了来得及吗?
*
奏请提拔左寓做丹阳尹的奏章很快被递到了崔衍昭这里。
崔衍昭“啪”一下盖上章。
他是一个无情的盖章机器。
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奏章,都经历了一番背后势力的斗争,除了极少数,其他的他都只需要盖章就行。
崔衍昭日常起居在太极殿东殿,召见臣子也在这里。
经人通传后,王清轻摇羽扇,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进入殿内。
他优雅地一拱手:“臣有要事禀告陛下。”
因为风寒,崔衍昭这几天只需要收到奏章后盖个章,其余什么都不用做。
他每日固定一个时间段盖章,其他时候都在太庙里祭祀。
这种摆烂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崔衍昭拒绝增加工作量:“朕身体未愈,一应事务还需劳烦爱卿。”
王清态度坚决:“此事还是需要陛下同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册文,道:“臣等已为大行皇帝拟定谥号,还请陛下定夺。”
崔衍昭:“……”
这件事确实得他这个嗣皇帝来。
崔衍昭把册文拿到手里,看了一下。
“……今请上大行皇帝尊谥为武皇帝,庙号高祖。”
克定祸乱曰武,便宜养父也是靠战功一步步晋封,直到受禅称帝的。
崔衍昭:“并无问题。朕择日便举办祭典,将此事告天。”
想到养父,他心情有些沉重。
养父的剧本本来也是一代雄主,可去世得偏偏那么快,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这个时代的皇帝死亡率很高,要结束这种乱局,必须要一个统一稳定的政权。
但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王清面容一肃,道:“陛下,还有一件事。”
崔衍昭:“?”
王清:“有人向臣言,大将军似有犯上作乱之心。”
其实不用人说,他早就知道了。
先帝崩逝,王适安不但不回京,还惦记着战功,上奏请求攻伐成益的时候,反心便昭然若揭。
只是他现在才决心告诉崔衍昭。
从崔衍昭让他代理政务后,他的心有那么一点点被打动。
居然对他信任至此。
而且崔衍昭登基近一个月,朝臣居然一个都没有死!
一个都没有!
这让他现在很想做一个良臣、忠臣。
而且不知道是谁说的“江南多好臣,一岁易百主”,后半句简直是污蔑。
他必须证明他们江南多的是良臣、忠臣,比如他自己就是一个。
只要崔衍昭点头,他立刻就为崔衍昭出谋划策,除掉王适安。
但是在他提了这句之后,崔衍昭态度骤然冷淡:“卿多心了。”
是“卿”,不是“爱卿”,爱它忽然就消失了。
王清:“陛下!”
崔衍昭:“朕深知适安之心,爱卿毋复多言。”
他还担心王适安不想反呢,到时候连接盘侠都没有,又是一场混战。
王清:“?”
崔衍昭挥挥手:“朕累了。”
崔衍昭自己还是希望皇权能平稳让渡的,最好不要又发生乱七八糟的冲突,内耗本来就消耗了不少的国力。
这种可能引发冲突的事情,他绝对不支持。
王清:“……”
崔衍昭已经摆出不愿意多说的态度,王清只能退下。
但饶是修养再好,再觉得不该随意揣测他人,他也忍不住腹诽王适安是不是会妖术,迷惑了陛下。
越想他越觉得有道理。
王清决定回去后就寻找道士,算一算王适安是不是有猫腻。
崔衍昭给剩下的奏章盖完章,想起来那个给他献假药的犯罪分子。
他当时醒来还没喝一口药,第一件就是把人投诏狱里。
这几天,他的想法也一直在“此人罪不至死”和“得罪了他还想活”里来回摇摆。
现在大抵是病快好了,他也觉得对方罪不至死。
而且他根据虞堪之提供的名单挨个查过,发现那天唯一经过含章殿的外人只有王适安。
王适安可以直接排除,他印象里那个对象还挺主动的,不像王适安能做出来的。
其他都是宫内侍人,没有任何一个有时间在含章殿逗留。
可以确信那天晚上纯粹是个梦。
药师虽然给了假药,但造成的后果并不严重,也没必要让人死。
崔衍昭撑着几案思考了一会。
既然不打算让人死,那就把人叫回来发挥一下作用。
叫回来研究火药吧。
他隐隐约约记得一些方程式,但是那些元素之类在这个时代对应的物品他并不清楚。
有的似乎需要采矿?
*
距离大赦才过去不到一月,现在的诏狱空荡荡的。
杨虚志躺在茅草堆上,没有丝毫激情地瞪着斑驳的天花板。
他很后悔。
清净丹炼不出来就算了,老实承认,而不是用其他丹药冒充,肯定不会比现在被罚的重。
他是皇帝亲自下诏送进来的犯人,狱卒们对他十分不客气,对他处刑时根本没留情过。
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但还是太痛苦了。
如果能重来,他要转行,再也不炼丹了。
“杨虚志,陛下要见你。”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外间响起,随后便是狱卒开锁的声音。
杨虚志几乎以为是幻听,缓缓转过脸,才发现一身着官服的青年站在外头,冷淡傲慢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凭着这身官服,杨虚志认出来,这是都官郎中谢恪。
两名狱卒把他架起来,谢恪在前面走,到了一处明亮的房间,狱卒才松手,他无力地跪在地上。
崔衍昭看到杨虚志,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
他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狼狈成这样的人,但那是化妆效果,现在杨虚志却是真的被折磨成这样。
崔衍昭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
他心里挺复杂的,一边觉得太残忍,一边又觉得理应如此。
如果这个人当时给他的是毒药,现在他已经没命了。
就按这个时代的逻辑来说,杨虚志的行为夷三族都不为过。
崔衍昭收拾心情,问道:“还炼丹吗?”
杨虚志只觉得崔衍昭是来问罪的,疯狂摇头:“如果能重来,臣绝不会炼丹!”
说得很坚定。
然后便听见崔衍昭犹疑的声音:“那你去挖矿?”
杨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