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看孙大哥一表人才,义薄云天,在这方圆百里内,定然都是鼎鼎有名的好汉!”
明瑾见他似乎有被说动之意,立刻笑眯眯地送上一记马屁,“小弟有一计,不仅能保住明光寨的诸位兄弟,还能叫孙大哥一展宏图,从此脱胎换骨……”
一番酒酣耳热后,众人各自散去休息。
孙洛边上的一位青年低声道:“老大,你真信这小子说的话?”
虽然明瑾说得他们的确十分心动,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事儿可是牵扯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乃至于大雍最尊贵的那一位!
孙洛剔了剔牙,哼笑道:“这个嘛,自然是不能全信的。日后如何,还要看他接下来进城的表现。”
就让他看看,这姓张的小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敢夸下如此海口吧!
另一边。
真正的张牧也在京城干着急。
今年冬日的雪下早,大雪和落石切断了边境数城的道路通讯,张牧起初还能保持镇定,每日去羽林军点卯训练值班,到后面,他自己都开始坐不住了。
“这都快两个月没个音信了,那小子,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他把荀婴和李司唤来家中,一起商量对策。
荀婴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明瑾和张牧先斩后奏的做法仍心怀不满,但当下最重要的是先联系上明瑾,于是他耐下性子问道:“你和主公最后一次联络,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月初,那天我照旧去明家酒楼切了些牛肉,他在牛肉片上传讯给我,说自己已经到了边境,准备再向西走,去郑城。”
“郑城?难道说,主公是打算……”
荀婴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张牧皱眉道:“郑城怎么了?”
李司忽然开口:“太子的母族郑氏,就是郑城当地最大的士族。”
张牧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这话要是荀婴说出口,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惊讶;但被一直反应比别人慢半拍的李司脱口而出,这就有点儿惊悚了。
他谨慎问道:“郑氏的人跟你们家有仇?”
“没有,”李司低落道,“只是最近我上官嫌弃我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就只让我去整理卷宗,我恰好翻到了不少关于郑城郑氏的,就记下了。”
“谁敢说你笨?除了咱们几个以外,要是有人敢说,老子去把他牙打掉!”
张牧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去找李司那上官算账,被荀婴赶紧劝下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早日联络上主公要紧,”荀婴心累道,“快坐下!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打杀杀。”
张牧悻悻然坐回座位,兀自哼道:“那你说,怎么联络?我们现在连他人都找不到!”
“以主公的性子,肯定是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否则绝不会这么久都不传讯回来,”荀婴思索道,“若李司所说为真,那此事,应该与前太子有关。”
“他不是疯了吗?”
“他没疯。”
突如其来的凝沉嗓音叫几人同时愣住,他们抬头望去,待看到门口转出晏祁那双冷郁金眸时,更是吓得纷纷从座位上跳起。
“陛……陛下!!?”
“啊……啊嚏!!!”
明瑾再次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肯定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偷偷骂我。”
搞不好就是张牧那个家伙。
拄着锄头,他站在道观后院的荒田边上沉思了一会儿人生,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郑城位于群山环绕之中,向外的道路只有那么一条,现在此路不通,他的信送不出去,怪他咯?
反正也就才一个多月时间,张牧那小子向来没心没肺的,肯定不会当回事的啦。
他喝了口葫芦里的水,被冰得一个哆嗦,赶紧又举起锄头,哼哧哼哧地干起活来。
自打进了郑城,明瑾就和陈叔山兵分两路,各自执行起计划来。
若是太子想要起兵谋反,那必定要先掌控郑城的军械所,再依托郑城为根据地,夺取太宁仓。
就算他说动了明光寨的几百号青壮,叫他们能在关键时刻出力给太子使绊子,但要是太子胆子大些,直接举起叛乱封锁城池,就靠他们这点儿人,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明瑾的计划就是,先掌握城中太子谋反的证据,暗中记下那些跟随他谋反的官员姓名,再将密信叫张牧转交给先生,叫先生派人带兵过来,与他和陈叔山里应外合,将这帮人一网打尽。
这样的做法,也能避免打草惊蛇,狗急跳墙。
但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想到今年冬天大雪封路,等路被打通之后,估计都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没办法,明瑾只好先来到这处位于军械所旁边的破烂道观里,跟里面唯一的一位老道士说,自己想要在此借住一段时间,作为报酬,可以帮他把道观后面的地翻一翻,再每日给他烧水做饭。
老道士答应了,还说明瑾与我教有缘,要不要出家做个道士。
明瑾连忙拒绝,但干了几天活后,看着自己脏得一塌糊涂的衣裳,还是十分诚实地换上了那件打满补丁但还算暖和的道袍。
现在的他,乍一看,倒也有几分青年小道的模样了,走在街上,还会有年轻姑娘笑盈盈地找他算命呢。
“张小友,”正想着,老道士从外面回来了,咧着豁牙的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跟你讲件事。”
明瑾一看这老道士白须上沾着的油花,就知道这位一定是又去酒楼里忽悠人骗吃骗喝了。
这道观虽然破烂,但这么多年没倒,全靠老道士一张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嘴。
且郑城不似江南,信道教者众,这里的人多信佛,佛寺遍地,但道观却只有这么一家,道观香火算不上旺盛,供养天尊和这老道士一人却是绰绰有余。
“你知道,我今日在街上看见了谁?”
明瑾嗯嗯敷衍道:“谁?”
“一个年轻人,”老道士大惊小怪道,“身怀天子命格,贵不可言呐!”
明瑾面无表情道:“当初第一次见我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还吓了他一跳,以为这老头儿是个有真本事的民间高人,后来发现这位见谁都这么讲,一天能在大街上看见七个公侯八个王爷,剩下的就用元始天尊转世来凑数。
老道士干咳一声,眼神飘忽道:“这次不一样,他是真的有天子命,我还免费给他算了一卦,可惜啊……”他摇头晃脑道,“是个短命鬼。”
明瑾接过他手里的米面,掂量了一下,觉得不对劲。
他把米袋子放在地上,再一翻找,果然从里面挑出了几块压秤的石头。
老道士气得差点跳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着那个卖给他粮食的黑心商贩,也顾不上什么天子不天子了,扭头就要出去找对方算账。
临走前他丢下一句话:“哦对了,那后生说了,两天后来观里上香,要是老道我不在,你记得招待一下。”
明瑾应下了,又随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郑璋。”老道士说。
这郑城里最多的便是姓郑的人,但真正的郑氏族人却只有数百,因此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留下一个名字便急匆匆出门找人算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