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生了一对儿桃花目,面容极为俊美。他垂眼看着唐晓,似是有几分打量,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一拽马绳,默默离开了。
唐晓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可天南海北的,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他便没有放在心上,自己收拾了小摊子,推着小车就离开了。
回去时,唐晓照旧走了镇外的那条小路。
那路上人少,也相对僻静一些。今儿个他收摊儿收得也早,没到晌午,连算命的老爷子都没碰见。
他推着小车,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响出吱吱呀呀的动静来。
他走着走着,感觉好像不太对劲儿,总是觉得身后似乎还有其他声响。
唐晓本来胆子便小,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瞧了瞧,结果这一扭头,还真让他瞧见了什么。
一只站起来能有一人高的大黑狗,远远地缀在他的身后,肉垫子吧嗒吧嗒踩在石板路上,正朝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跟过来。
唐晓被吓一跳,那狗实在太大了,长得也凶,离得那么远,他根本分不清那究竟是狗是狼。
镇外有狼吗??
不会真的是狼吧??
唐晓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不是锅子里留下的肉香味儿,引来了食肉的猛兽。他不敢多耽搁,推着小车拔腿赶紧走,可也不敢贸然地跑,听说越跑狗越是会追。
闷头走出去好远,再往前,过了岔口,就彻底离了镇子,更偏远了。
唐晓胆战心惊地回头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大家伙儿还在,甚至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见他停了下来,那黑狼狗也原地蹲了下来,豆绿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在看唐晓。
唐晓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整个人缩到推车后面。那黑狼狗却没再靠近,只是用爪子刨了刨地,然后鼻子在地上嗅了嗅,尾巴一甩,便又抬着肉垫子,吧嗒吧嗒地沿着岔路走远了。
唐晓躲着探出半颗头来,眼瞅着那黑狼狗走远了,这才稍稍松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还松不得,那狼狗离开的方向,沿着小路走到底,便是他家那个小院子。周围也没个邻居,孤零零的就他一户人家。
唐晓这是有家也不敢轻易回了,生怕再和猛兽撞个对脸儿。他守在推车旁边,想在岔路这儿等宋言回来,可左等右等,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到人影。最后实在没辙了,只能提心吊胆地往家挪。
好在这一路上都没再见到那条狗。
可狗是没看见,门口却多了另一只活物。
唐晓站在院门口,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门外平白出现的一匹高头骏马。
那马儿戴着马鞍呢,被拴在他门口的树干上,正在低头吃草。
唐晓愣了愣神儿,推门进家,先直奔柴房撂下推车,再拐出门,一抬眼,便看到卧室那边立了个人影。
唐晓以为宋言回来了,赶忙往屋里跑,跑到台阶那里,喊了一声:“阿言——门外怎么——”
话没说完,屋里的人朝他转过头。
不是宋继言,却是在东门外见过一面的那个白衣公子。
“啊!!”唐晓一激灵,后背砰的贴到门板上,“你、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
那白衣公子虽生得漂亮,此时却一脸的怒容,手中拿着原本放在床头的卦签。卦签上面坠着刻有三生石的小牌子,还串着一只草蚂蚱。
白衣公子怒气腾腾的,一开口,语气也是冷得骇人:“他人呢?”
“什么……”唐晓被吓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可一想到,这明明是自己家,便硬是硬气起来,“你是哪位啊?为什么闯进我家——”
“我问你。”白衣公子攥紧了卦签,眉头紧锁,几乎是从牙缝中磨出字来,“宋、继、言,现在人在哪里。”
“宋……”唐晓愣了一愣,有点害怕有点茫然,“谁?”
第65章
唐晓是真的没反应过来,那白衣公子却误以为他是故意为之,登时怒意更盛:“装傻充愣,恬不知耻!”
唐晓平白挨了两句骂,再没脾气这会儿也有点生气了,他胆子是小,可对方都闯到自己家里来了,再怕他也得支棱起来。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说的宋、宋什么人。”唐晓犹豫了一瞬,还是壮起声势来,“你快走,你再不离开,我、我就要去衙门报官了!”
他会犹豫,其实是因为已经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白衣人口中的宋继言,和宋言名字如此相像,恐怕就是一人。可他怎么会叫错宋言的名字……
时间也来不及多想,唐晓便下意识以为,这白衣人兴许也是寻着玉玲珑找过来的,对方一是不知道宋言的真名,二是态度又如此蛮横,怎么看都像是结了仇了。
唐晓便矢口否认,本意是想给宋言打个掩护。
可这一举动,显然是惹怒了对方。
“满口谎话!”白衣公子瞪圆了一双眼,一脸愠怒地上前半步,“你再胡说!方才我分明听你喊了‘阿言’,还敢说不认识!”提到宋继言,白衣人的眉头顿时狠狠皱起,“一个撒谎成性,一个龌龊无耻,你们、你们——”那人像是气急,脸颊气得通红,话都说不完整。
唐晓人也懵了,他待人和气,老实本分,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这般骂过,脸色也是涨红了。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站着让人家骂啊,他一紧张,也跟着打了个磕巴。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凭什么骂人!”唐晓又往后缩了缩,可嗓门却不低,“你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我家,还……还恶人先告状,你这是闯空门,是小偷行径!”
“你再说一次。”白衣人横眉竖目的,又紧逼半步。
唐晓哆哆嗦嗦地又退了退,人都快退到门外去了,紧张得直抠手心儿:“说几次也是你无理在先,都说了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宋继言,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上来就血口喷人——”
“好,好。”白衣公子气得原地打了个转,眼神缓缓扫过床榻,那脸色是越扫越青。
自打外接的那个小床板塌了以后,床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旧床算不得宽,实在摆不下两床被子,所以最近这阵子,两个人便是盖的同一张被子。
一张床上,两个枕头,一个被子,那同住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白衣公子指着床铺,手指尖儿都有点发抖:“你们……简直是寡廉鲜耻,龌龊至极!!”
唐晓并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生气,还对他们抱有这般大的敌意,可这接二连三遭受辱骂,也有点绷不住了,嘴唇颤了又颤:“你、你骂够了吧!”
他和宋言在这里清白做人,彼此相依,每天勤勤恳恳的出小馄饨摊儿,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唯一会惹上非议的,无非就是他们两个同为男子之身,却相互爱慕。
可这也是他们的事情,从来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
唐晓也是动了怒气:“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凭什么口出恶言!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我看你才是没教养没礼貌!”
“和我有什么干系?这话你不如去问问宋继言!”白衣人气得脸色铁青。他拿出手中的卦签,将写着宋继言生辰的那一面冲向唐晓,“你可知,这是谁的生辰?”
“这是——”唐晓愣了一愣,话说半截儿便住了口。
这人好像知道宋言的生辰……那便是真的认识,唐晓慌忙间立刻警惕起来,生怕说错什么,便给宋言招致祸端。
可就算他不说,那白衣人也一眼看出了什么。
“你竟然知道?你既知道,竟还肯……和他行这苟且之事。”白衣人气急,胸口大起大伏,转眼看到房间里挂得一串串草蚂蚱,更是怒从胸中来,怒喝了一声:“不要脸!”
言毕,广袖一甩,那拴在窗台上的草蚂蚱便齐齐被他甩到了唐晓脚下。
唐晓吓了一大跳,惊吓之余往后退了一退,可脚下再退便是门槛,他后脚跟被绊了一下,啊了一声,便要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