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吧成吧。”
裴松烙大饼一样摊平了,任人捏扁搓圆。
窸窸窣窣声里,忽觉一凉,他眼睛睁得溜圆,惊道:“你小子往哪儿忝呢?!”
秦既白没空应声,只有长夜漫漫,风香谷香。
*
裴椿在院里站了好半晌,轻叹了一气,转身进了灶房。
晨里吃肉丝面,喜礼收下的荤肉品相好的换了粮米,品相差的就留了下来,左右家里人多,几餐便吃完了。
她天不亮起来,一面做早饭,一面搓丸子,因着裴松的亲事裴榕没少麻烦师父,那张硬床的榆木,还是陈木匠给掌的眼。
她想着搓些肉丸子叫二哥送过去,也算谢过人家。
灶膛里柴火噼啪跳动,裴椿拉了把风箱,火苗烧得更旺了些。
这肉馅剁得细烂,和了粘米饭,又加了切碎的葱姜和一勺老黄酒,还没下锅就闻见味了。
揉的时候顺着一个方向转,这样丸子煮出来才紧实不散。
锅里的水刚冒起细泡,她攥一把肉馅,虎口一挤,一个圆润的丸子就滚进了水里,白胖的丸子在汤里浮浮沉沉,很快就随着蒸腾的热气泛出了清淡的荤香。
裴榕进灶房洗漱时,煮熟的丸子已经放在瓷碗里晾凉,怕路上颠簸,没添多少汤头,待出门时,盖个小盘,外面缠紧布头,就好拎着走了。
裴椿见他进来,这才开始炝锅下面条,她抬下颌点点灶台:“这你给陈伯带去。”
“搓了丸子?”裴榕伸手捏起一颗进嘴里,“阿哥和白小子呢?还没起?”
裴椿皱紧眉头,摇了摇头。
裴榕朝着卧房的方向看了良久,门窗关得严实,用脚想也知道又干了啥。
真有劲儿啊,昨儿个晌午砍竹子围篱笆,晚时硝兔皮,夜里……早没看出来他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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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裴榕:狗东西!
第34章 手编草鞋
日子过得飞快, 端午节过后,转眼至炎夏。
日头刚爬上山巅,田埂上的露水就被晒得没了影, 蝉鸣从梢头漫出来, 嗡嗡喳喳地很是闹人。
再过个把月, 麦子就能丰收了, 待到缴完田税,麦子换成银钱, 家里也能松快下来。
今儿个裴椿不在家,和林家两个上山挖野菜, 估摸得到傍晚才能回来。
裴松揉了把腰, 他已经连着几日没下田了,起的也颇晚,倒不是躲懒, 他红起脸轻咳一声, 实在是不想提。
可干惯了活儿就闲不住, 干脆坐在院子里编草鞋。
稻草搓洗干净, 晒得枯黄发干后用锤子敲打软和,三五根聚在一堆放掌心搓成一股。
裴松将腰钩绑好,这物件是个弯形的木棍子, 再把耙子夹在两腿中间。
粗麻绳一头固定在腰钩上,另一头绕着耙齿,拉出四股线,他脚下一使力,麻绳子立马绷直了。
裴松展臂捞起把搓好的稻草,顺着麻绳子波浪般穿插着缠紧实,一条压过一条, 不多会儿就编出了一小片。
家里就他和秦既白常下田,实在废草鞋,因此这回多编些俩人的。
日头高升,晒在脸上热乎乎的,才编了一只脚就编不动了,腰背酸得和在醋坛子里泡过似的。
裴松叹了口气,心想是自己年纪大了,身子骨脆生,要么待会儿去买两根棒骨吧,他觉得自己得补补。
白小子?白小子不用补,成日里扛锄头下田,到了夜里还能挺身翻起来,吃屎吧他!
眼瞧着时辰不早,他得将晌午饭做出来,裴松扶着墙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挪进灶房里。
俩人饭食倒也好对付,晨里裴椿多烙了几张饼子,他过油煎一煎,再烧个汤就成了。
他到菜筐子瞧了眼,家里还剩两根毛笋,一小筐菌子,干脆炖进汤里,鲜得很。
裴松拎了把马扎到灶边,猫腰擦火,火折子不禁用,到时又得上墙边刮硝,他用的打火石。
干枝子放在脚边,用力一敲,就迸出了火星,他赶忙将燃起的枝子塞进灶膛里,破蒲扇扇把风,呼啦一下火苗窜了起来。
秦既白进院时,正见裴松在做饭。
他轻敲了下门框子温声喊人:“松哥。”
裴松自腾腾热气间抬起头:“回来了。”
汉子将农具放到墙边,站在门口同人道:“松哥帮我打盆水,我手脏。”
今儿个去田里施肥,肩扛的挑桶里泔水味重,他用铁瓢舀到地里,不小心弄到草鞋上,在溪水边洗了好半晌才回来。
眼下怕弄脏了灶房,干脆就没进去。
裴松应下一声,埋头扒拉开柴火,火苗逐渐小了下去,铁锅汤水便不那般沸腾了。
他打好满盆的清水,跨门出去。
“我来吧。”
“不用。”裴松力气大,搬个水盆不在话下,“还去后院儿?”
“嗯。”
盛夏时节,后院儿一片郁郁葱葱,竹篱笆早已经围好了,又在地上种了爬藤的豆角,豆角苗长得没那么快,经过一场雨后,只长出了细长的绿茎子。
倒是那枣树,已经挂果,到了秋正好打下来,品相好的拿去卖钱,歪瓜裂枣的就留家,晒干了或是炖进汤里,都适宜。
裴松将水盆放在地上,又伸手揉了揉腰,见汉子看过来,忙将肩头的布巾子递了过去。
手里脏,秦既白没接,弯腰洗过后,才伸手接下,又顺道将衣裳脱了下来,蹲在盆边洗脸。
后背的伤疤已经好全乎,结痂褪尽,新生的皮肤泛着薄红。
只上头还几道抓痕,裴松面红耳热,不由得偏开了头。
秦既白秋月生人,还三个月便满十八了。
比他年岁更先成人的,是这副骨架,成亲后,再不怕裴松不要他,也敢放开了吃,巴掌大小的饼子最多时能吃五张,再并一海碗的菜汤,吃得多长得就快,人也逐渐厚实了起来。
裴松一想这个便来气,力气老大的,他都掀不翻他:“你先洗着,我去把汤盛出来晾上。”
说着,拿上汉子的衣裳回了前院儿。
秦既白应下一声,忙着清洗,他两手抓着木盆边缘,半提起来将脸扎进去,闭气浸了好一会儿,才甩着头出来。
洗过胳膊、腿,又顺带冲了冲脚,秦既白开了鸡圈的篱笆门。
豆饼正在角落里卧着,听见动静,抖擞着扭过头,一见是他,歪了歪颈子又缩了回去。
山野鸡虽是畜生,却十足聪明,不过两日就会认人。
见裴椿是个小姑娘,可着她吓唬,扑扇起翅膀边飞边咕嘎,每回裴椿都哇哇直叫。
倒是见了秦既白怕得慌,汉子手长脚长,伸长手臂掐住它翅膀,能给它撇摔个跟头。
挨揍久了,也知道吓唬秦既白讨不着好,干脆理也不理他。
秦既白抱臂看了它一会儿,总这么圈着不是办法,得时不时放一放,便将篱笆门敞开了。
豆饼剪过翅膀,特地将两边剪得不一般长,这样它掌握不了平衡,便飞不走。
后院围着篱笆,倒不怕它飞去后山,只它东窜西窜不知道就钻到谁家里去,所以每回放出来,都在爪子上挂个铃铛,走段路就丁零当啷乱响,找时也方便。
堂屋里,饭菜已经上桌。
秦既白低头喝了口汤,天气热,热汤入腹汗就淌了下来,他放边上晾着,就见裴松又在捶背。
他干脆也不吃了,让裴松反身趴到椅背上,站起身给他揉腰。
裴松随着汉子的力道轻轻晃动,舒服地喟叹:“你夜里少翻腾两下,真比啥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