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没有阻拦,但是说:“这下外头那些人不止骂娘,估计还有想撞柱的。”
晏惟初哼道:“敢在朕冠礼这日给朕添晦气,那就别怪朕不客气。”
谢逍无意多言,让人将晏惟初的冠服送上来,一套常服、一套皮弁服和一套衮冕。
晏惟初的情况特殊,原本皇帝亲政前就应办冠礼,先前是摄政王与谢太后故意拖着不想还政于他,他夺回宝玺后担心时局不稳,直接戴冠临朝听政了,仪式便一直没办。
到如今他大权在握,才在礼部官员的劝谏下决定补办这个冠礼,加元服正其名。
先着常服,谢逍拿起衣袍,亲自伺候晏惟初穿上。
他低头为晏惟初系腰间玉带,晏惟初目光落至他眼睛上:“表哥。”
“嗯。”谢逍手上动作专注,垂着眼应他。
晏惟初忽地道:“我今日就真正及冠了。”
谢逍顺着他的话问:“所以?”
晏惟初道:“所以以后你们都不许背地里再叫我小皇帝。”
谢逍神色一顿,抬眼看他。
晏惟初一本正经,表情严肃。
谢逍忍笑:“没有。”
鬼才信呢。
晏惟初不是傻子,外头那些人私下里怎么腹诽他这个皇帝的,他全部门儿清。
包括他这位亲亲表哥也是。
“总之,不可以。”他强调。
“那陛下喜欢什么称呼?”谢逍哄着他问。
晏惟初想了想,说:“那些蛮夷低头时喊朕大皇帝陛下,就很不错。”
谢逍提醒他:“陛下莫要得意忘形了。”
晏惟初一哂:“也是,就算喊我天皇帝圣皇帝,不是真心效忠的,那都没用。”
他说着挥了挥拳头:“只要这个够硬,把他们揍老实了,喊什么都一样。”
谢逍认同他说的:“陛下以后不是小皇帝了,但永远是臣的小夫君。”
哪怕晏惟初在圣旨里写明了他们并列二君,他依旧心甘情愿做他小夫君的不二臣。
晏惟初喜欢这个称呼,投入他怀中,开怀大笑。
辰时初,御驾回宫,先往奉先殿拜祭。
之前谢逍的册封礼也只遣官来告宗庙,这是第一次,晏惟初亲自带他的后君一同前来。
大殿内宁静庄严,但无太庙那般过分肃穆,供奉在此的只有自晏惟初曾祖往后的几位直系祖宗,这里更似他的家祠,他刚亲政那会儿常觉孤立无援时,便会来这里同他的父皇母后和祖宗们说说话。
今日也一样。
“父皇,阿娘,我及冠了,以后再没人能欺负我了。”
“我带表哥来见你们,他的功绩我都跟你们说过的,他是大靖百年一遇的良将,是我的福星,你们肯定会满意他。”
“我跟他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封了他做皇后,我还要封他做我的并君,你们不在了我就只有他了,你们会答应的吧?”
“我就任性这一回,你们就不要反对了吧,你们若是不做声,我就当你们是同意了,我会跟表哥好好的,不再让你们替我操心。”
谢逍就跪在他身侧,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如同寻常人家里向父母撒娇耍赖的孩子。
神位前烛台上燃着跃动的火苗,却在此刻寂静无声,不闻一丝灯芯噼啪响。
晏惟初等了片刻,眉开眼笑,他就知道爹娘疼他,一定会遂他的愿。
他转头向谢逍,示意:“表哥,你也跟我父皇他们说几句话。”
谢逍匍匐下身,磕头三次,郑重谢恩:“谢先帝陛下与娘娘成全,臣会护着陛下,护着大靖江山,永不违此誓。”
晏惟初笑着拍了拍他手臂:“不用这么紧张,我父皇和阿娘喜欢表哥呢。”
谢逍却坚持,先帝面前礼不可废,这句是他对先帝与郑太后的承诺,他会做到。
辰时六刻,御驾至奉先殿,群臣入班。
冠礼开始,晏惟初先戴翼善冠,再换皮弁服,三加十二章衮冕。
每加冠一次,奏乐诵祝词,群臣叩拜。
谢逍这次没有位列臣工中,他站到了晏惟初身边,在第三次加冠时亲身上前。
上回他从外至里一件件剥下了晏惟初身上的衮冕,这回他从里至外帮晏惟初一件件穿回去。
连同那顶至高无上的十二旒冕冠一起,亲手为晏惟初戴上。
礼成,颁诏书,赦天下,显皇恩。
晏惟初接着命人宣读昨夜他亲手写下的那道圣旨。
最后一字自宣旨官嘴里读出,全场静极。
群臣或许过于愕然,竟给不出任何反应。
但在这样的场合,稍不注意就是御前失仪,他们甚至不能提出一句半句的质疑。
晏惟初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圣旨已下,也不容任何人封驳。
谢逍换上了大婚时没机会穿的那身后君冕服,坐于御座侧,与他一同接受王公诸臣与外邦来使进表朝贺。
礼乐声起,千官齐喏,山呼响彻,天下归心。
之后是大宴仪,一直持续到申时初才结束。
回去瑶台,已近傍晚。
谢逍命人上来长寿面,他与晏惟初在大宴上都没吃多少,毕竟光禄寺的饭菜委实有些难以下咽。
填饱了肚子,昨夜没睡好又累了一整日的晏惟初只觉困顿。
发冠取下,束发的簪子也拆了,他靠在榻中,枕着谢逍的腿昏昏欲睡。
谢逍随手拿了本书看,手指插进晏惟初披散下的长发间,一下下帮他轻按。
晏惟初闭起眼,迷糊问:“表哥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谢逍回他,“睡吧。”
晏惟初勉强拉扯着即将陷入昏睡中的自己,还想与谢逍多聊几句:“我好像忘了跟父皇阿娘说,让他们保佑我和表哥和和乐乐,能多活几十年。”
他没与谢逍提,在表哥出现前,他其实一直有厌世的念头,只觉做什么都没意思,争权夺位也只是不想被掌控下的孤注一掷。
但在那个午后,他坐于酒楼窗侧,推开窗,于玉兰飘落间看到了下方飞身自车中掠出的谢逍,那一眼便落进了心底。
谢逍安抚他:“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去说,你不说他们也会的。”
晏惟初嘟哝:“那等过段时日,我们歇息几日,去云都山吧,好久没去了。”
谢逍答应:“好。”
晏惟初继续道:“表哥,你要对我再好一点。”
谢逍还是应他:“好。”
晏惟初眼皮愈重,声音愈模糊:“表哥,我喜欢你。”
谢逍回头,窗外落进余晖停驻晏惟初眉梢,安稳入梦了的人无知无觉。
他手指拂上去,轻喃:“阿狸,生辰吉乐。”
手边书册恰翻过一页,是一句应景诗文——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