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很快压下了心绪,迈步进去,与边慎他们告辞。
“不是说等淳儿回来?”边慎不解问他。
谢逍道:“府上还有些事,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再与世子约吧。”
他坚持要走,边慎便也不再留,让管家送他出去。
纪兰舒看着走出院门的背影,犹豫说:“……定北侯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话,误会了?”
边慎看向他手中媒人送来的草帖,恍然大悟:“难怪。”
他们哪敢替小皇帝议亲啊!
他虽没儿子,但有个亲侄子,他那二弟两年前染病去世,侄子去了济州袭父职,现在是济州水师里的一个千户,也有十六了,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得帮着操心婚事。
这误会闹的……
“要跟陛下说吗?”纪兰舒问。
边慎想了想道:“算了,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吧,让他们自行解决。”
纪兰舒觉得不好,边慎笑笑说:“放心,没有一帆风顺的事,不经历些波折哪能让定北侯对陛下死心塌地,我这也是为了咱儿子好。”
纪兰舒无奈,你还真占上小皇帝便宜了。
晏惟初毕竟是皇帝,每日都有诸多政务要亲自过问,并不是时时都能出来。
安定伯府递来消息时,他正在召见官员,这又过了两刻钟,等到他打发了人正准备动身,那边又递来话,说定北侯等不及已经回去了。
晏惟初默然。
你就这么点耐性?
他索性坐回去,继续干正事。
谢逍都走了,他怎么可能再去送上门。
他确实要脸的好吧。
第26章 吃完一抹嘴就不认账了
赵安福的动作迅速,仅仅两日便已经将万寿大宴上发生的事情查明,报给晏惟初。
设计陷害谢逍的,就是镇国公府自己人。
“指使送膳宫女给侯爷下药之人,是尚食局的一名女官,她原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早年借由太后之手提拔入内廷,老娘是国公府上伺候老夫人的嬷嬷,曾做过三少爷谢适的乳母。
“据她交代,是谢适不忿被侯爷家法伺候,私下派人给她递了药,想让侯爷在御宴上当众出丑受惩处。奴婢将递药给她的人也抓了,确是那谢适的亲信。”
晏惟初不怎么意外:“就这?她还交代了什么?”
赵安福低声说:“奴婢无能,让她寻着机会咬舌自尽了,后在她住的庑房内搜到了一个荷包,有跟她交情不错的女官说那荷包似乎是谢家少爷送她的,还说她曾在内廷里喝醉过,喃喃说着什么少爷还是娶了高门贵女,但国公府那几个少爷里已经成亲了的,却不是三少爷谢适,而是二少爷谢迤。”
晏惟初皱了下眉,这赵安福如今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做事还是没有万玄矩心狠,也不够利落果决。
“所以事情的确是谢适干的,但背后有没有谢迤的手笔,死无对证了?”
赵安福自知办事不力,低头请罪。
“罢了,”晏惟初懒得再说,吩咐,“去国公府传谕,将谢适做的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知那位老夫人,谢适利用内廷女官在朕的寿宴上设计陷害朕钦封的定北侯,罪不容诛,念在他们国公府于国有功,改判流刑。
“上路之后给朕好好招呼他,死是必得死的,但别让他死太痛快。至于那谢迤,让锦衣卫盯着他点,再有异动随时报给朕,以及,去宣定北侯来瑶台。”
半个时辰后,谢逍尚未到,宁国公张仁带着五军营副参谢启隆先来求见。
二人进门便跪地请罪,将谢太后的那封手写信呈到御前。
晏惟初手里捻着信纸,面沉如水,半晌没做声。
张仁在心中骂娘,谢太后那个老妖婆找谢家人“清君侧”,把他这个京营总兵给搭了进来,这叫哪门子事!
片刻,晏惟初按下信纸,看向张仁,问的却是:“听说定北侯初回京时,宁国公你给他下过好几次邀帖,还给他下药送人,有没有这等事情?”
张仁心里咯噔一下,小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臣只是……”
他支支吾吾想要狡辩,晏惟初没给他机会:“你想要做什么?拉拢定北侯?京营总兵的位置不够满足你?”
张仁惊得匍匐下身:“臣绝无此心!陛下明鉴!”
晏惟初轻蔑一哂。
这张仁是先帝的亲舅舅,他的舅公,所有人都以为他亲政后京中勋贵必将以宁国公府为尊,他原本是不介意捧一捧张家的,但他这舅公心思太大,仗着他年纪小也想骑在他头上欺负他,那便作罢。
尤其是,算计他表哥,是可忍孰不可忍。
晏惟初不再理会张仁,转而问一旁的谢启隆:“太后写这封信给你,你作何想法?”
谢启隆直接请罪:“臣无任何想法,臣虽与太后是同族,但绝不敢有悖逆不臣之心,臣惶恐,愿卸下身上一切职务,以此明志。”
这也是谢逍提点他的,皇帝欲夺京营兵权,那便顺着皇帝卖个好,主动在御前辞官将张仁架起来,他才好全身而退。
晏惟初的语气一转:“哦?你要辞官?”
谢启隆义正言辞道:“臣先前肩膀受了伤一直有隐痛,本也不适合再在那个位置上待着。”
张仁的眼皮子开始狂跳,我带你一起来请罪,你张口就上演辞官表忠心,戏都让你唱了,你让我怎么说?
他当然不乐意交出兵权,但也深知今日既然来了这里,必要给皇帝一个交代。
皇帝借地方卫所按制需轮流入京班操为名将施家军调来京中,现在那八万骄兵悍将就驻扎在京营旁磨刀霍霍,他能怎么办?
京营二十万人有三成是吃空饷的,剩下的也大多是些老弱软脚虾,拿头去跟别人拼。
要不他今日也不会带着谢启隆来这里,明知道是小皇帝给他挖的坑,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晏惟初笑了:“朕就知道谢卿不是糊涂人,母后近日心神舛谬、性识悖乱,朕已经命太医尽心为她诊治了,可惜久病难愈,朕一个不察竟惹出这些荒唐事,幸好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陛下说的是。”
谢启隆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也终于确信小皇帝对这些事情全都知情,那信就是小皇帝有意放出来的诱饵,他若是没听劝当真按太后说的做了,此刻只怕已然身首异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仁愈下不来台。
说谢太后找的是谢启隆,跟他没关系吗?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事实,但他是京营总兵,谢太后要借的是京营的兵,他没事也是有事。
张仁不情不愿,犹豫再三终于也吞吞吐吐道:“臣年岁已高,也愿意卸下职务请辞,还望陛下明鉴,臣绝无二心。”
“准,”晏惟初立刻便说,像生怕他反悔,“即日起宁国公张仁卸下京营总兵官及中军都督府都督职,封左柱国、升授特进光禄大夫。”
张仁苦不堪言,他只想卸下京营总兵一职,没说连五军都督府的官职也不要啊……
晏惟初冷笑,想跟他玩心眼,门都没有。
他倒是希望这两个人争气点,真就反了,他也好借机将京营上下将领都换一遍,可惜了。
张仁梗着脖子没吱声,晏惟初接着给谢启隆升授散阶,谢启隆立刻叩谢皇恩。
“臣谢启隆领旨谢恩!”
职位现在没了没关系,他今日帮着皇帝把宁国公拉下马了,皇帝念着他的好,迟早还会起复他。
谢启隆的识相更衬得张仁的沉默像不识抬举,他最终也拜下去,接了旨。
晏惟初心情大好,骄矜颔首:“这信朕收了,事关母后声誉,便当做没发生过吧,尔等不要去外头乱传,到此为止。”
二人拱手称是。
谢逍进来时,正碰上这俩人告退出去。
张仁满脸颓唐失魂落魄压根没注意到他,谢启隆不动声色地跟他交换了个眼神退了下去。
谢逍心知小皇帝这是达成所愿了,摄政王和谢太后耗费十年都没完全拿回的京营兵权,小皇帝兵不血刃拿到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