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忖片刻,晏惟初下口谕,调三万京营兵马即刻启程前去晋阳。
刘诸问他:“陛下是要将那些商贾一起拿下?”
晏惟初凉声道:“敢卖国就得承担代价,诛九族都便宜了他们。”
但这些商人无足轻重,就怕那边的地方官员跟他们勾结在一块,未必会乖乖束手就擒,还是得靠武力去震慑。
刘诸闻言有些担忧:“陛下您这次出巡带出来的人本就不多,这又调走三万人……”
晏惟初摆手打断他:“朕还觉得人太多了。”
他带了京营十万人出来,先就命纪兰舒和边慎领了三万人往东去朔宁和辽东代天子巡边,现下再派三万人去晋阳,他身边就只剩下京营四万人和三万亲兵卫。
他道:“京营兵马过去晋阳后先按兵不动,就在城外扎营威慑他们,等他们因惶恐不安自乱了阵脚,必会狗急跳墙。”
刘诸等人不解其意,晏惟初继续道:“你父子二人留下在这边继续清查田地账目,朕给你们留两万人以防万一,朕会带着剩下的人上路去汾良,并且传旨让其余几镇的边将都去汾良见驾,再私下让人将朕的行军路线透露出去。到时那些有异心之人见朕身边扈从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会不会敢搏一把将朕的行踪放给土特罕人?”
听闻皇帝竟是要以身做饵,众人面色大变,刘诸当即出言阻止:“陛下不可!这样做太危险了,您是万金之躯,万不可以身犯险!”
晏惟初坚持:“朕要再将那些蛮夷骗出来,但这次定没那么容易,只能剑走偏锋,机会只有这一次。”
“那也不必陛下亲自前去!”刘诸严厉劝阻,直接跪了下去,“陛下若执意如此,臣今日宁可死谏撞死在这里!”
崔绍与刘崇璟也跟着跪下了,纷纷劝晏惟初三思后行,不能以天子之躯亲身涉险。
晏惟初不耐道:“朕会设法将土特罕人引去平川峪,让邴元正的东路兵马提前在那边设伏,不会有事……”
“那也不行!”刘诸坚决反对,“事无绝对,只要有任何一丁点风险,陛下您都不能亲身前去!您要是不肯听臣说的,臣这便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去给定北侯,请定北侯来劝您!”
“你放肆!”
晏惟初懵了,什么意思啊?这老东西竟拿朕表哥来威胁吓唬朕?
刘诸自知失言,但也豁了出去:“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气氛一时僵持住,刘崇璟倒是反应很快,插话道:“臣也以为陛下的计策可行。”
被自己老子瞪了他也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但犯不着陛下亲身去冒险,让空的仪仗过去,陛下您大可留在这里等消息。”
崔绍也立刻道:“臣附议!”
晏惟初想想便也同意了:“但朕不能留在这里,这边的文武官员都已见过朕,朕留这边很容易走漏消息,朕会停在半道上,不亲身前去平川峪便是。”
刘诸还是觉得这事风险太大,但皇帝已经退了一步,他也不好再横加阻拦:“……陛下是否要等到定北侯回来后再离开?”
原本自然是要等的,但如今既打算引土特罕汗出来,反而得趁着谢逍这个煞神没回来前,让那些蛮夷放松警惕。否则有谢逍在侧,忌惮他的威名,无论三万人、五万人怕对方都不敢赌。
“不等了,”晏惟初下定决心道,“让他回来之后好生歇息一阵吧,这大半年他最辛苦。”
就连提前去平川峪设伏,他都没考虑再让谢逍带兵前去,表哥这大半年到处奔波着实辛苦了。
等事情解决再把人传去晋阳或者汾良好了。
刘诸他几人退下,晏惟初又叫来郑世泽和晏镖,交代他们事情。
晏镖袭了顺王爵,晏惟初也给他升了麒麟卫指挥同知职,问他是否有胆子带人去做饵,钓土特罕人出来。
“你领两万京营兵马和三万亲兵卫以朕的名义前去平川峪,定北侯先前已将土特罕部打散,土特罕汗身边最多只有三万骑兵,朕会让邴元正提前带兵设伏,你只要配合将土特罕人引出来便行。”
晏镖根本不怕死,一拍胸脯:“陛下放心,包在臣身上!”
郑世泽也跃跃欲试,晏惟初嫌弃道:“你就算了,别凑热闹了,过两日你和锦衣卫指挥同知各带一千人,连同三万京营兵马一起去晋阳抄家,更适合你。”
郑世泽只得应了,虽然比不上陛下的亲亲表哥,但他还是想跟晏镖这个陛下堂哥争一下圣宠的,可得把差事办漂亮了。
晏惟初又交代他们一会儿配合自己演出戏。
傍晚时分,江沭被传召前来总兵府面圣。
他是神机营的五品管队官,虽在出巡队伍里,若无传召也见不到皇帝的面。
晏惟初将他叫来但没见他,只让人当面传口谕,令他即刻启程前去庆渭,传旨让他父亲忠义侯他们去汾良见驾。
江沭愣了一下,问传谕的太监:“陛下让臣去传旨吗?”
对方客气解释道:“陛下出京前圣谕让忠义侯等几位驻守西北的边将前往庆渭接驾,他们应当已经到了那边,现在改去汾良,需要人提前去知会一声,免得圣驾到了那里他们几位还没到。陛下体谅大人你与忠义侯也有许久没见了,索性将传旨的差事派给大人,大人还是尽快动身吧,别耽搁了陛下的事情。”
江沭不疑有他,这便恭敬领了圣谕。
太监回去复命。
晏惟初看着书随意“嗯”了声。
汾良总兵蔡桓是江道衍小舅子,蔡桓做的那些事情他不确定江道衍有无参与,只能试他一试。
郑世泽与晏镖躲在外院廊下勾肩搭背地喝酒聊天,晏镖倒酒进嘴里,问郑世泽:“你说陛下去汾良就去汾良,为何要特地绕道去平川峪,那边又不顺路……”
郑世泽嘀咕:“我哪里知道,可能陛下想去巡视那边的马场吧。”
江沭出来时,远远看见他二人,听了这一耳朵,不禁摇头。
这二人在御前当差也敢偷喝酒,委实不成样子,就因为是陛下的亲戚便能得重用,想想还挺让人不爽的。
公务在身,他也不再耽搁大步而去。
待他走远,晏镖冲郑世泽努了努嘴。
郑世泽叹气,江沭这小子可也是定北侯的亲表弟,陛下利用起人来是半点不手软的啊。
两日后,三万京营兵马高调离开乌陇,往晋阳去。
消息当日便传了出去。
又十日后,中路大军尚未返回,御驾也启程前往汾良。
车出了乌陇镇,晏惟初靠坐在车中,惯常地拢着手笼,在车轮辘辘里安静睡去。
梦里有许久未见的表哥,等下一次见面,他定要将真实身份如实告知。
表哥知道自己要做皇后了,会不会很惊喜?
*
谢逍是在御驾离开的三日后返回的乌陇,晏惟初临走前给他留了一道手谕,让他休整几日再听候传唤。
谢逍隐约觉得不对,他已听部下提过皇帝传旨了忠义侯他们去汾良,还另派了三万人去晋阳,皇帝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有其深意,绝非心血来潮。
他当即去找了还留在这边办差的刘诸。
“陛下一边派兵去晋阳,一边又急着赶去汾良,究竟所为何事?”
面对谢逍的逼问,刘诸犹豫再三,不敢将重要军机和盘托出,即便这位是皇帝的入幕之宾。
“侯爷你别问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诸这个反应,更叫谢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之前他清查自己部下时,就已发现当中有人与那些晋阳商人勾结,且绝不仅仅是个例,皇帝的打算他稍微一想便能猜个大概。
“你只需告诉我,我夫人是否也跟着去了汾良?”
刘诸张了张嘴,如实道:“是去了汾良。”
谢逍面色肃然,陛下让他休整几日再听候传唤,他却不想等。
刘诸察觉到他的心思:“……你也打算去汾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