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家就是个小家族,依靠着大树才好乘凉。
若非如此,他也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而这一路爬上来,他早就已经与那颗大树融为一体。
离不开,更不敢违逆。
他没办法阻止那些人贪走赈灾银,也知道若是出了事,他就是最大的挡箭牌,是那枚弃子。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病重,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保住自己这条命,保住身后的晁家。
楚九辩在吏部这段时间,已经把朝中这些官员,极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眼前这位户部郎中,出身也不算太低,身后的晁家在京中那些权贵世家中,也能排到中上的位置。
不过他们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却是邱家。
而这次想要在赈灾之事中贪一笔的,显然也是邱家。
楚九辩想起了那位刑部尚书邱衡,对方总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可从拍卖会之事,到拖欠细盐款项,再到现在准备贪了赈灾银。
这位邱尚书做的一切,可一点不光明磊落。
“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楚九辩开口。
晁顺几乎喜极而泣:“请大人吩咐!下官赴汤蹈火也替您办成!”
“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楚九辩淡声道,“你只需保证这四十万两,必须全部用到赈灾之事上。便是差了一文钱,京中都不会再有什么晁家。”
晁顺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冷汗岑岑。
邱家要贪,他却不让,那邱家定不会放过他。
可若是他让邱家贪了,楚九辩也不会放过他。
进退两难,怎么都是死路。
除非他任由邱家去贪,但他要自己再把窟窿补上。
可是邱家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他晁家能补得起吗?
“你还烧着,去休息吧。”楚九辩道。
明明是关心之语,晁顺却只觉得胆寒。
他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出了车厢。
只是他脚步虚软,出了车厢后脚下就是一个踉跄,整个人都从马车上跌下来,砰地砸进泥地里。
离得近些的军士都瞧见了,惊疑不定。
这晁顺不是留在驿馆里养病吗?
什么时候赶上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进了楚九辩的马车?
晁顺却顾不得众人打量的目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此前乘坐的马车上,在军士的搀扶下爬上了车,钻进车厢后便再没出来。
而不多时,此前留在驿馆中的两位军士便骑着快马,把李太医和户部那小官都带了回来。
四人浑身都湿透了,很是狼狈,但他们却没人敢有丝毫怨言,静悄悄地就汇入了队伍中。
等别人问起都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敢多言,只看向楚九辩马车时,眼底那敬畏恐惧的情绪却难以隐藏。
队伍中气氛有些微妙,众人心中猜疑不定,倒是少了些怨气。
就这般一直走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又到了一处官驿。
众人自是进去安顿修整。
楚九辩洗过澡吃了饭,算着时间明日傍晚便能进到河西郡地界,届时就不休息了,直接进了郡城再说。
只是他刚准备歇下,暗卫就忽然敲响了窗,然后递了一张信纸进来。
是秦枭的信。
楚九辩立刻起身拿起。
打开信纸,只看了第一行字,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河西郡郡守吕袁,于我们到达郡守府前半个时辰,畏罪自杀了。】
第44章 肉身堵堤
楚九辩快速将信上剩下的内容看完,越看,心便越沉。
秦枭到了河西郡郡守府后,就发现郡守吕袁在自己卧房内服毒自尽了,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自述他身为郡守却没能护住百姓,甚至在堤坝决堤之后,还命人嫁祸并斩杀了无辜百姓和工匠,只为了逃避罪责。
如今知道宁王亲自来赈灾,他便心中不安,自觉罪该万死,于是先一步自裁谢罪,只求秦枭能饶了他无辜的家人一命。
秦枭看完遗书后,直接就叫来了当地的郡尉。
大宁的地方官制有些差别,朝廷管辖的地方,最高便是郡,相当于后世的省,最高行政长官就是郡守,最高军事长官便是郡尉,两者是各管各的。
再往下就是府,最高长官是知府,而后才是县和乡。
而藩王管辖的地方,藩王和自己的“小朝廷”是最高衙门,再往下直接就是府,然后是县和乡。
像是此前旱灾时不作为的贵州和广西两地,因为成宗时期也是一位藩王的封地,后面才被收回来,而英宗也一直没管过,所以那边最高的行政长官便是知府。
如今那两地知府都被秦朝阳押回京城了,暂时由南直隶过去赈灾的官员管着,等后面秦枭还是要派专门的人过去接管。
话说回来,今早秦枭看完吕袁的遗书后,就叫了河西郡郡尉过来,命他带人将吕袁的家人都抓了起来,郡守府也被包围。
而后秦枭留了两位跟他一起过去的京官,让他们查清楚吕袁“自杀”的真相。
他自己则继续与简宏卓等工部的官员,在河西郡主簿崔谨的领路下,去往淮、蒲两县。
这两座县城紧紧相连,倒是省了奔波。
而且据说郡丞周伯山已经于两日前去往灾地主持事宜,不知有没有控制住事态发展。
楚九辩看到信件最后,写着:【此地隐情重重,本王孤力难支,盼公子驰援。】
堂堂摄政王,倒是很会示弱。
楚九辩却没心情笑他。
他烧了信纸,而后快速穿上外衣出了门,让驿丞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收整行装准备出发。
楚九辩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人忙碌的声音,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若是连夜赶路,想必能赶在明日午时到达河西郡。
这信是秦枭今日午时前让人送出来的,今夜里楚九辩就收到了,说明以秦枭的速度,等赈灾队伍明日到郡城的时候,对方或许已经从淮、浦两县回来了。
若是秦枭没来得及回来,他就直接带着赈灾银粮去这两个县城,不多在郡城逗留。
只是眼下夜黑风高,又伴着这般大雨,队伍行进过程定是比白日更难。
万一不小心陷了车马,就要耽误更多时间。
思及此,楚九辩掀起车帘,探出一只手轻轻招了下。
不过两息,车帘便被掀起,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暗卫出现在车厢中,单膝跪地,低着头,没有和楚九辩对视。
这些暗卫都是之前秦枭派来保护他的,如今叫他们帮着办事跑腿倒也方便听话。
楚九辩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三个可遥控的强光防水手电筒,将其交与暗卫,吩咐他将手电固定在第一辆和最后一辆马车的车顶,自己乘坐的马车在中间位置,便也让绑了一个。
这样等一会三个灯都亮起来,整个队伍就能看得清路了。
暗卫领命退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多问。
暗卫身形缥缈,但蹲在车顶这么明显的事,还是被一些军士发现了。
但他们知道那是楚九辩的暗卫,便只以为对方可能是在核验银粮数量对不对,便没当回事。
他们眼下真正在意的事,其实是这么晚赶路实在不便,也实在遭罪。
“昨日还能在驿馆歇歇脚,勉强睡上一会,如今倒好,竟要咱们连夜赶路,也不知道楚大人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便是明日晚些出发,也能在夜里到了河西郡,眼下如此急着作甚?”
“倒是可以理解大人心急,只是雨这般大,路上全是泥泞根本不好走。白日里还好些,如今夜里连路都看不清,怕是走两步就要陷泥里。”
“咱们不若去找大人说说,大不了明日再早些出发,也免得走夜路。”
那些文官们心中也是差不多想法,只是他们都瞧见了晁顺今日的反应。
对方身为户部郎中,是他们这些官员中品阶最高的了,此前他对楚九辩就是恭恭敬敬,如今病了一场,更好似多了点敬畏。
方才楚九辩说要连夜赶路,对方便是第一个响应的,还到处指挥人做事,要多殷勤有多殷勤,一点看不出还发过一次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