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严重了。”萧闻道淡声道,“命不久矣。”
萧曜甚至脸上还带着笑:“藩王入京,咱们也该做些准备了。”
萧家如今势弱,便是楚九辩给了萧家一点向上爬的机会,但若是身为吏部尚书的萧怀冠去了,那他们在朝中便是孤木难支。
眼下他们能做的,便是将其他世家权贵的势力也都打压下去,如此,大家才能站在同一处山间,才能继续携手往上爬。
“家主觉得,宁王伤重是谁的手笔?”萧闻道问道。
“你觉得呢?”
萧闻道就笑了下,望着西北方向道:“自然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好办事,只是不知当时到底是何种情形,竟真伤了宁王。”
萧曜没说话,眼底却隐有些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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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京城最近的官驿中,几方人马不期而遇。
驿丞战战兢兢率众接待,挨个行礼:“下官见过醉梁王,见过平西王,见过南疆王,见过定北王。”
他声音都是颤的。
有生之年,他都没想过自己能见着这么多藩王一同来到他的驿站。
亏得他知道今年藩王入京,以防万一做过准备,否则要是把这几位王爷的顺序喊错,也是要掉头的。
醉梁王百里燕,排行第三,平西王百里征排行第五,南疆王百里灏行六,定北王百里御则是年纪最小的,行九。
直到喊完,未见有人恼火,驿丞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看来没叫错。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四位藩王都是性格比较好的,像是此前一同到来的湖广王百里岳与东江王百里赫。
两人一个老大一个老二,刚见面就剑拔弩张,明里暗里的都是对彼此的嘲讽排斥。
驿丞昨夜一整夜都没敢合眼,提心吊胆,好在今早那两位都出发去京城了。
“上房都备好了吧?”随侍醉梁王的小厮笑眯眯问道。
“备好了备好了。”驿丞忙领着众人朝二楼去,“最好的房间已经给四位殿下及家眷们备好了,吃食热水马上也有人送上来。”
说是家眷,其实就百里灏带了自己的王妃以及一对龙凤胎儿女,也就是司徒姐弟。
其他藩王都没带女眷,主要是宫里现在就一个太皇太后算是正经的女主子,所以王妃郡主们来了也无用。
而不带儿子,则是又一重考量。
怕的是楚九辩和秦枭忽然发难,要他们把家中儿子留在京中,无论是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也都是留“质子”的意思。
因此不带家眷才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偏偏南疆王一家毫无顾忌,说来就真的都来了。
醉梁王百里燕一身浅青色长袍,配狐裘披风,笑眯眯问众人道:“诸位谁先来选房间啊?”
他这人从小就一副笑模样,见谁都笑呵呵的,就没几个人见过他黑脸。
且比起前头两位不好相处的兄长,百里燕显然更受这群弟弟们的喜欢。
眼下也是,剩余三人都没什么紧张局促。
行四的百里征道:“三哥安排吧,我们都听你的。”
百里燕便道:“行,那咱们便就按顺序住吧,明日早些一同出发,便能赶在城门落锁前到京城,免得还要再麻烦一轮。”
他虽像是随口一说,但其实有些内涵前头两位藩王的意思。
那两位昨晚来的驿站,今早慢吞吞吃了早饭才出发,行军速度也慢,定然不能赶在京门落锁前回去。
但两位藩王都到了城外,谁还能不开城门?
若是不开,那他们便是不受朝廷重视,此后他们再传言说皇帝如何打压他们,无论真假,都会有人买账觉得他们就算要反抗皇帝,也情有可原。
若是开了,那皇帝便给自己埋下了一个隐患。
言说“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可如今“过了时间不开城门”的政令,却为了藩王改变,那之后有百姓想要晚间进城是开还是不开?
若是开,有一次便有无数次,那城门不如就一直开着,可夜里城里城外的安全便难以保证。
可若是不开,不就是说皇帝有两幅面孔吗?
百里岳和百里赫这是想把皇帝架起来。
谁都知道如今秦枭生死未卜,楚九辩为了治疗他躲在养心殿西侧院一直不露面,所以这件事该怎么做就落在了小皇帝身上。
没有这两人筹谋,也不知道小皇帝能作何反应。
百里燕随口刺了一句,其他人也装听不懂,各自寒暄几句后就都回了各自房间。
定北王百里御洗漱过后用了餐,而后便看了会书就准备睡觉。
他一切行为都表现的中规中矩,除了长相在各位藩王中算是最拔尖的之外,其他行为举止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待屋里熄了灯,他躺到床上不久,就有人轻轻敲响窗户。
再之后,窗户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纸团被人扔到了床上。
一切恢复安静。
百里御坐起身,拿过火折子点燃。
他面颊在摇曳的火光中明暗不清。
视线落在字条上,见里面只写了五个字:【未醒,未交代。】
“没醒”的自然是秦枭,“没交代”的则是刺杀秦枭的副将程硕。
自从他被秦枭关入大牢之后,无论狱卒用了何种手段,他都一言不发。
百里御烧了字条,而后便合上火折子,躺下重新睡觉。
但到底有没有睡着,却无人知晓。
皇宫内,已经是第三日晚间。
楚九辩一觉就从早上睡到了现在,再睁眼时天都已经黑了。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算不上,但也瞧不清什么东西,只隐约能看到床上有个模糊的身影。
“他怎么样了?”楚九辩在脑海中问系统。
【人已经醒了三小时零七分钟,一个小时前悄悄去解手回来,还见了下属,洗了脸刮了胡子。】
平时系统是不会汇报这么仔细的,但刚做完手术的人不一样,任何一点小事都需要重视。
已经醒了?
还悄悄干了这么多事?
楚九辩诧异地看向秦枭。
那团模糊的身影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楚九辩撑坐起身,却发现身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伸手一摸才发现竟然是他之前给秦枭盖上的毯子。
【毯子也是患者给宿主您披上去的。】系统又道。
楚九辩坐在榻上,就在黑暗中模糊瞧着床上之人。
半晌,他才开口道:“秦枭。”
因为刚刚睡醒,他声音还带着困意,听起来有些黏糊。
“嗯。”
黑暗中,男人声音低沉微哑。
不知为何,楚九辩竟觉得他就这一声,便已经有些温柔。
“你身体怎么样?除了伤口有没有不舒服的?”楚九辩问。
不等秦枭说什么,脑海中的系统就已经殷勤道:【宿主,患者一切情况都很正常,请放心。】
近千的积分确实没白花。
楚九辩勾唇。
而秦枭也开口道:“没事了。”
楚九辩就躺回榻上,仰躺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曲起来。
静默片刻,楚九辩又听秦枭道:“谢谢。”
楚九辩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好,什么都会有的。”
命也会有的。
秦枭好像笑了下,语气里也带着笑:“我对你好吗?”
楚九辩没回答,也刻意没去深究这个问题,他很清楚自己在逃避。
没得到楚九辩的回应,秦枭便自顾自道:“看来还不够。”
夜里起了风,窗外有隐隐的呼啸声,月光也很暗淡。
室内却很温暖,因而便是黑夜,也不显得萧索,反而有些温馨。
他们是第一次睡在同一个屋子里,这感觉有些怪。
楚九辩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遮住了口鼻,闻到一股清淡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但他记得这是秦枭身上总有的。
“这次赌约你赢了。”他开口,声音掩在毯子下有些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