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辩望着他的身影,漫天风雪掩不住对方挺直的背脊。
楚九辩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他忽然在想,曾经在原著中看到的内容,以及那些读者的评价,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假的?
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很差,距离真正发疯或许不过一步之遥,所以会不会,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分不清真实与虚妄了?
又或者,如今的他,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现在经历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幻想?
楚九辩无意识地抠着手,刺痛感传来,他愣了下,低头。
秦枭始终注意着他,自然也跟着垂眼看去,看清对方指甲下溢出的血色时面色一寒,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来。
耳鸣声阵阵,眼前的世界有些扭曲,楚九辩脑海中也传来尖锐的刺痛。
是神经痛。
他看不太清秦枭的神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秦枭。”他开口,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一个人,该如何分辨真实与假象?”他问。
青年神色茫然,双眼空洞,一片死寂。
秦枭忽而想起此前种种,这不是楚九辩第一次伤害自己,可为什么?
“楚九辩。”他开口叫人,可对方却好像完全听不见。
秦枭面色更冷,他拽着青年的手腕,两步踏进奉天殿中。
殿中空无一人。
楚九辩脚步踉跄了一下,不等站稳,就被秦枭拉入大殿阴影处,后背抵在粗大的朱红石柱上。
下一刻,男人健壮的身躯和灼热的呼吸便同时贴上来。
楚九辩眨了下眼,耳鸣声淡去。
鼻尖嗅到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喉结滚了下,放松了齿关。
感受到他的变化,秦枭呼吸一轻一重,身体更沉地压过去,圈在青年腰间的手臂青筋暴起。
另一手攥住楚九辩的双手手腕,压在他头顶,不给丝毫反抗的机会。
楚九辩仰着头,喉结滚动,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唇上忽然传来刺痛。
这是秦枭能想到的,唯一能让楚九辩清醒,又不至于副作用太大的方法。
楚九辩睁开眼,茫然的视线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幽邃双眸,视线逐渐聚焦。
神经痛好似淡了些,可唇瓣上的刺痛和唇间的血腥味却明显起来。
秦枭放开了他红润的唇,却依旧将他困在怀里,鼻尖都快蹭在一起。
“眼睛能看得见的,手能摸得着的。”秦枭声音低沉。
他握着楚九辩的一只手放到心口处,说:“心里能感受到的,便是真实。”
手上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冰凉的手逐渐暖了起来。
楚九辩定定与男人对视半晌,手下急促有力的心跳一刻不停地震动着,提醒着他这一切有多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舔了下唇。
秦枭视线下移,再抬眼时,神情变得有些凶。
楚九辩眼睫一颤,抬手轻轻推开男人,小心地没碰他伤处。
而后,他就转身绕过柱子,快步朝后殿走去。
同时在脑海中道:“检查一下。”
【患者动作幅度很大,但没有牵扯到伤口,请放心。】
楚九辩抿了下唇,有些麻,被咬破的地方还有些痒。
狗东西。
他暗骂了一声,又问道:“有没有剂量更大一点的药?”
【检测到宿主精神状态只有些微异常,使用过量药物可能会损伤身体,不建议使用。】
楚九辩一怔。
只有些微异常?
秦枭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抬手轻轻抹了下唇角的水渍,却没碰到唇瓣。
他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才重新睁眼,抬脚朝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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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藩王们各自道别,又纷纷上了自家马车朝府邸行去。
百里征步伐缓慢,百里灏叫妻儿先回了马车,自己则也放慢脚步,同百里征并肩走着,知道对方定有话问自己。
果然,待到周边藩王都走完了,百里征便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离去的车马,问道:“何时与宫里搭上线的?”
“入京后。”百里灏也没说假话。
虽然儿女对楚九辩都有种超乎寻常的亲近和信任,但他本人和司途安黎却的确是帮着程硕解了蛊毒之后,才与楚九辩和秦枭有了联系。
或者说,是做了交易。
他们证明了自己对陛下没有敌意,也没有对秦枭他们动过手,秦枭则承诺不会对南疆出手。
这是一场和平的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
至于之后会不会再深度合作,做其他交易,百里灏并不排斥。
“有些事还是不插手的好。”百里征侧头看他,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偏安一隅,管好自己的事,顾好自己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他就是这样一个温吞到有些古板的人。
他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在自己的封地上自给自足,给封地百姓们更好的生活,至于发展经济和武装,都只是他用来保护自己和百姓们的手段。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会动手下那几万平西军。
百里灏了解他,也能理解他。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自从旱灾之事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身为拥有一定势力的藩王,他便是想要偏安一隅也没有机会,迟早要被牵扯进这些纷纷扰扰中,只有天下真正安定下来,皇权至高无上,这些动荡才能彻底平息。
便是百里征,也总有一日或主动或被动地陷入这场混乱。
不过眼下,百里灏却没有劝说对方,只颔首笑说:“我知道。”
百里征也同样了解他,便知他其实并不打算收手,只得缓缓呼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百里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架走远。
不知到了日后,他们兄弟二人,是会并肩作战,还是针锋相对。
“相公。”不远处的车帘掀起,女人清婉的嗓音响起。
百里灏回神看去,却见车窗处女人退了回去,反倒挤出来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
他轻笑一声,走过去上了车。
一家四口挤在车内,竟觉得很暖和。
“阿爹。”司途昭翎抱着母亲的手臂,笑眯眯道,“别担心,跟着太傅大人肯定没错。”
司途昭垚也点点头:“是啊阿爹,楚太傅的手段咱们方才可见识到了。而且还有大祭司呢,两位神明坐镇,小陛下不会输的。”
百里灏抬手在他眉间轻敲了下:“不在寨子里,切莫妄议朝政。”
司途昭垚就笑,道:“那说说小陛下可以吧?他那么小小一个,看着古灵精怪的,真可爱。”
“对呀对呀。”司途昭翎眼睛一亮,“他脸蛋看着就软软的,不知道捏起来什么样。”
“你们呐。”司途安黎无奈道,“真是给你们惯坏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眼底全是宠溺和纵容。
她的孩子她清楚,在家里再活泼幼稚,到了外面却很有分寸,完全不必担心。
车架愈行愈远,逐渐隐匿于风雪之中。
不多时,风小了些,雪却下得更大了。
定北王府主殿之中,百里御一身猩红色里衣倚在榻上,塌边放着炉子,火烧得正旺。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罐,里面装着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透明蜘蛛。
透明的身体上遍布血丝,一汩汩流动着。
在他身侧不远处,椅子上坐着一人,浑身上下都被黑袍包裹,瞧不清面容。
许久无话,还是黑袍人先坐不住,开口是雌雄莫辨的声音:“王爷,还剩下两只活着的子蛊,也能有些用处。”
百里御唇角带着笑,神情懒散。
闻言,才将瓷罐盖子合上,随手抛给黑袍人。
对方忙接住,连手上都带着手套,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
“你这道行可远比不上司途安黎。”百里御缓声说道。
黑袍人握着瓷罐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这次是属下失误,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