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要学会的不是这道题,而是解题的方法。”
楚九辩心里一动,不由看向秦枭。
百里鸿不解道:“可是朕有舅舅,有先生,有洪公公,还有好多好多人,大家都会帮朕算账的。”
秦枭不愿把小孩教的太过功利,便没说“谁都会骗你”这样的话,只道:“无论谁算了账,都可能会有错,这一个小小的错处,就可能断送无数百姓的命。所以陛下也要算,要做百姓最后的依靠。”
“可是舅舅,朕没见过那些百姓,为何要做他们的依靠?”百里鸿有些失落道,“而且朕现在小小的,还要依靠舅舅,依靠好多人......”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所有人都说皇帝很厉害,可现在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
秦枭道:“眼下你身边有这么多的人帮着你,护着你,可我们都会有力不从心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就该是陛下来护着我们了。”
百里鸿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朕也能护着你们吗?”
“当然。”
“那朕一定要变得特别厉害!”小朋友握紧小拳头,“朕也要保护舅舅。”
而后他又看向楚九辩:“还要保护先生。”
他又转过身对洪福道:“也要保护洪公公。”
“还要保护嬷嬷......”说着,他就想往外走,似乎是想对所有自己在意的人说一遍。
楚九辩被萌到了。
秦枭拽住小孩的胳膊将人带回来,道:“不用一个个说,你只需心里记着就行。”
百里鸿这才乖乖点头。
“方才这题会了?”秦枭问。
小朋友重重点头:“会啦。”
“那我再给你出一道。”秦枭提笔,翻过纸,在背后写了一道新题。
这一题比刚才那个稍复杂一些,是真正的鸡兔同笼。
鸡兔同笼,头三十五,脚九十四,问鸡兔各几只。
小朋友皱着眉,按照秦枭教他的假设法算了好一会,越算越乱,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舅舅,朕不会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
秦枭拿起他的袖子就给他擦,手法格外粗糙。
楚九辩看得自己脸都疼了,忙拦住他,然后自己用手帕轻轻给小朋友擦了脸,道:“先生也有一个解题办法,陛下想不想学?”
“想。”小朋友红着眼点头。
总归周围都是熟悉的人,楚九辩就直接将小孩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洪公公一怔,见秦枭没什么反应,他便也安下心去听楚九辩的解题方法。
仙人的方法,与他们凡人不知有何不同。
“咱们假设兔子有甲只,那鸡就是三十五减甲只......”
他直接教了二元一次方程,对从未接触这类算式的人来说有些复杂,但一旦理解之后,就会发现这比其他的假设法要更容易一些。
秦枭和洪福听着他的讲解,都是越听越震撼。
秦枭不由将这个方法用到了此前的大小僧问题上,果然也能快速解出来。
百里鸿之所以不会做,就是因为一开始假设之后,到了后面算各种差值的时候就跑偏,但楚九辩教的这个方法,却可以通用,都不用想该减什么,不该减什么。
“先生,朕好像会了!”小朋友开心地抱住楚九辩的手臂。
秦枭便道:“那我再给你出一道。”
“好!”
皇宫内正在上算学课,与此同时,皇城门外忽而冲进来一批官兵。
他们身着甲胄,腰挎佩刀,一路跑到最繁华的神武大街,大声警告两边的百姓和小摊贩们:“剑南王殿下回城,闲杂人等回避!”
第36章 达成默契
大宁朝虽重农抑商,但却不限制百姓做买卖,因此很多农户也会趁着不农忙的时候做些小生意补贴家用。
城里人就爱吃口新鲜的,因此农户们在家里攒一段时间的鸡蛋野菜,或者山上打来的野兔,河里捕的鱼,都会拿到城里卖。
不过京城中贵人多,越往城里去,便越富贵。
怕冲撞了这些贵人,所以农户们卖东西也都不敢往城里去,就只敢在靠近城门不远的地段摆摊。
统治者们也不在意,便没有人催赶。
城东的百姓们不如城西那般富贵,知道农户们手里的东西便宜,便总来这城门口碰运气。
于是久而久之,这临近城门的一段神武大街便热闹起来,每日里都有人来买卖东西。
成宗在位时,便有下官上奏,提议在这段大街两侧搭上棚子,专门支起小摊给农户们用,这样也算体恤百姓。
能博取名声的事,成宗自是允了。
到了如今,这段临近城门的神武大街已经成了百姓口中的“便民街”,每日从早上城门开启,到傍晚城门关闭之前,都是人头攒动。
此刻这些身着甲胄的官兵们忽然冲进来,沿街两侧的商户以及百姓都忙后退出去一段距离才跪下,头都不敢抬。
他们都习惯了。
这京城中权贵众多,时不时就会来这么一遭。
若是遇上心肠好些的,便是快速通过了事,若是碰上脾气不好的,那便慢悠悠走着,但凡有谁不长眼不小心冲撞了,那便少不了一场灾祸。
今日他们遇上的剑南王殿下,就是那慢悠悠的。
当那些官兵们站到大街两侧后不久,便有一队车马通过城门,踏上神武大街。
那一行车马缓缓行进,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端的是富贵华丽。
车窗帘子被一只手缓缓掀起,面容有些阴柔的少年偏头向外看去。
百姓们身着粗布麻衣跪于街旁,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守在路边的官兵们也差不离,垂着眼,无谁敢直视马车。
百里海冷眼瞧着便觉无趣,正打算放下车帘,却忽然见着一少年抬起头,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马车。
大宁朝男子二十岁加冠,便可束发,但在此之前披头散发的也不方便,于是少年们一般都会梳起高高的马尾,或如同姑娘们一般,梳个长长的辫子。
眼下这小少年便梳着马尾,虽皮肤较贵人少爷们黑一些,但年纪小,那点粗糙便平添了一股野趣,端的是一副鬼精灵怪的模样。
四目相对,那小少年登时脸色一白,忙低下头,好似受惊的小鹿。
百里海放下车帘。
下一刻,车内便传来一道小太监的声音:“停车。”
赶车的侍卫当即拉了缰绳,停下车马。
他下了车摆好小凳,反手掀起车帘。
一身着暗色宫装的小太监先下了车,而后便又转身朝车厢内递出手。
手腕被一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太监眼角瞥见一抹金色的衣摆,手腕很快被松开,他垂着眼,跟着那衣摆的主人缓步向前,一路行至街边一小摊前才停下。
百里海伸手从摊案上拿起一朵手工绢花,是朵精致的红色海棠。
他的视线从绢花之上移开,看向摊案后跪在地上的两人。
一身着暗色裙装的女子,三十左右年纪,她身侧跪着的,便是方才那小少年,瞧着也就十岁上下。
百里海摩挲着绢花,几息后,便又转身上了马车。
小太监从腰间拿出荷包,取出一锭银子置于摊案上,便也跟着离开。
车马重新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街上的那些侍卫才全部离开,跪的腿都麻了的百姓们这才慢慢动起来。
“方才那位便是剑南王殿下吧,果真气度非凡。”
“说的好像你瞧见了似的。”
“那殿下都下了车,我怎么就瞧不见了?”
“对啊,我记着方才那位殿下是去了那头刘氏的绢花摊子。”
“你们快看,是银子!”有人眼尖地瞥见绢花摊案上的银子,“殿下竟给了她银子!”
刘氏方才被吓坏了,如今直接腿软在地上,还要一旁的小儿子扶着才没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