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依旧站在门槛前止步不前,眼色暗下去,警告道:“现如今无蝉门与暗雨楼可不比当年了……”
韩临失笑:“你倒明白不少嘛。”
“每天下午,我都要去跟账房先生学东西。”
“挽明月要你去的?”
姜舒点头。
“有时候他这人真不错。”韩临垂眼笑完,又扬起眉骗道:“没事的,真没事的。”
姜舒见根本劝不动他,也不再说了,迈过门槛,带着暗雨楼副楼主大摇大摆在无蝉门内行动,只是韩临出声,她一概不应。
闷着头快步走了半天,却还是被韩临轻松地跟上步调,不免有些气馁,索性站在墙角歇气。
“他们不敢动我的。”韩临还是气定神闲的,甚至有工夫左右看看无蝉门里头长什么模样:“大不了,也就是赎金上破费些。”
姜舒有些好奇,话便从嘴里溜了出去:“跟我们比呢?”
韩临收了眼回来,有些惊奇她接了话。
姜舒自觉失言,站起身又快步往前走。
韩临提气转瞬间便追上了她,笑着答她方才的话。
姜舒刚被那个钱数吓了一跳,一扭头便见对面行来几个人,脸色霎时间变了,是胭脂都掩不住的煞白。
刚要叫韩临快跑,一转脸,身边就没了人。
待人走完了,韩临利落地从屋顶上翻下来,对着惊魂未定的姑娘道:“别怕,我说了,我不会被捉住的。”
笑了笑,他又道:“我也会给你盯着喝药的。”
……
那厢挽明月往议事厅走,给等在半道拐角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你们怎么不先走啊?”
姜适在墙角边低眉顺眼地靠着。
媚好低吼着:“不是你又没声没息地把他带回来,我会摊上这种事吗?”
挽明月当即举起两手举在胸前,预防着媚好怒火中烧之时扑上来撕咬他。
一边往议事堂走,挽明月一边道:“不是我带的,是他自己来的……”
媚好气得声音都尖锐起来:“你还炫耀?”
走动时挽明月的膝盖打不太起弯,仍能察觉出昨晚摔倒撞出淤紫的泛疼,想起昨晚的一番事,挽明月只有苦笑:“你是不知道昨晚他究竟想干什么。”
“是,我只看到你们两个睡过的床。”
挽明月试图陈述事实:“只是借宿。”
这话似乎不可信到连沿着墙根走的姜适都抬起眼往这边瞄了一眼。
媚好抱胸闷头走着出了会儿气,再抬起眼,才发现少了人:“姜舒呢?”
“韩临生了病,我把她留那里照顾他了。”
媚好欲言又止:“可是……”
“都已经给他看见了,你还想着遮遮掩掩?”
他说的没问题,于是吴媚好闭住了嘴,为化解尴尬,转而去与姜适说话。
无非是聊天,挽明月跟着听了几耳朵。
可经过方才那样一番尴尬,媚好有点自知之明,不大好意思。姜适倒显得从容了许多,轻声细语地笑着讲他方才敲门见里头不是门主,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要交代到那里了,没办法,走了进去,见对方挺友善的,刚松了口气,就见对方坐到摆了刀的那一侧。
媚好也放松了很多,二人话里笑着带过了方才的事,去讲别的好玩的。
挽明月朝姜适看了几眼,姜适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话说得又磕绊起来。
媚好投过来责怪的目光,尖牙利齿地护短:“你别吓他!”
挽明月挑眉转开目光。
这堂会本是说上官阙生辰前后的事,后来洛阳这边的分门主张昭见人来得齐,便又逐项讲起洛阳分门的大小事,自早晨开到下午,晌午那顿饭都是在议事厅将就的。
散会时挽明月留到最后,与张昭同处一室,斟酌着问道:“媚好同你讲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拿那陶罐,本就只是为了看看。一辈子的恩怨情仇,临了只剩这一罐子灰。”张昭面色平和,说道:“人都死了,计较不下去了。”
第53章 盗花人
洛阳牡丹开,杨柳花飘雪。
因不久后暗雨楼楼主上官阙的二十四岁生辰,金谷园近日都在为筵席事宜忙前忙后。
筵席办在金谷园内的牡丹院,院内丛生有上百株牡丹。三月底四月初的光景,洛阳城内的多数牡丹早凋了,因四月初四的生辰,只金谷园内这一片名种被人好生呵养着。即便如此,里头也有几株开得早了,更有几株给盗花人折了花。
管家见到那几株残枝,气得把院内上下都找来,誓要将盗花的人捉出。却有人过来附在管家耳边说了两句话,这才让管家松了那口气:“既然是韩副楼主折的,想来上官楼主不会怪罪。”
遂遣散众人。
雨后天朗气清,因路上被事牵绊住,暗雨楼一行人慢了行程,方到洛阳,还未歇脚,便赶到金谷园听安排的诸项事宜。
牡丹是苦香,细枝末节的苦味压下不少人身上不好闻的香料味。
舒红袖端茶案一路行来,习舞体态好,挪步细小讲究。春风拂着白衣,身姿颀长秀丽,如此素淡的一身,却朱唇白面,妆面浓艳,将她一贯的病恹恹遮了干净,只觉明艳照人。发也庄重的挽了个别致的髻,配着金钿,当中插着一朵新摘的红牡丹,耳上银丝坠着两枚桃核状的翡翠。
她端着茶案立到正谈事的上官阙身边。
上官阙余光瞥见她,笑着散了身边说事的人,伸手拿起案上的茶盏。
他含笑道:“这事下人做就好。过几日重头戏是你,怎么还不去换衣裳试试场地,看看有哪些需要改的?”
舒红袖环顾座下,只问道:“他人呢?”
上官阙喝了一口浓苦的茶,“现在大概在挽明月那里。”
舒红袖面色一冷。
……
挽明月推门回屋时见到韩临在桌前看书,着实吓了一跳。
韩临倒是还有空拿书向他招了招,跟他打招呼。
“在我这里呆舒服了?不舍得走了?”
韩临笑了两声没说话。
挽明月环顾四周,已不见那只魂瓶。
“带出去撒了。”仿佛这里还有谁的耳目似的,韩临小下声:“我怕张昭后悔。”
挽明月将与张昭的对话原封不动带给韩临,笑着又道:“是嘛,死都死了。判官笔一旦落下,情仇爱恨都得勾除。”
韩临听了一怔,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说死人总还是不大吉利,挽明月换了轻松的话题:“姜舒盯着你喝的药?”
“嗯,她还跟我出去了一趟。我麻烦她撒的骨灰,这事我不好做。”韩临又想起什么似的,把书扣下:“顺便还问了问媚好的事。”
“那我可以洗脱嫌疑了吧?这玩意可没有什么父子遗传的。”挽明月挑起眉头又问:“你回来是为了让我劝媚好?”
“你还是劝劝好。”韩临皱眉说:“饮鸩止不了渴。你跟我讲过你父亲……”
“不是谁都脑子有病。”挽明月冷冷截断他的话。
韩临自知触到了霉头,没再讲下去。
发觉语气太冲,挽明月松缓语调,解释道:“她有分寸。”
昨日的大闹还历历在目,挽明月眼光往安稳戴在韩临腕上的红绳看了一眼,又观察一遍他的脸色,才又讲:“不过她对你感兴趣你倒是不吃惊。”
韩临只习以为常地拿鼻子嗯了一声,又翻过书低眼看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男人的看出来的晚,是因为本来关系就近,得分分。对不熟的女人再看不出,我不成瞎子了?只是她们暗地里这样,我不好明着说不合适,这么弄太不给人面子了。刨除喜欢,大家也都还能做朋友,过两年感情自然就淡了,也省得下不来台。”
“听上去可真是经验丰富。”
挽明月是知道的,自下山以来,就从没缺过喜欢他的人。因为不缺,他选择的余地就大,甚至不需要在对他已有好感的人里选择。要是谁妄想一颗赤诚的心就能打动他,便显得有些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