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时上官阙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你喝酒了?”
韩临嗅了嗅自己,果真一身烟酒气:“我没喝,他们在喝,恐怕是衣服沾上味道了。”
上官阙点头:“过会儿随我到湖上散散气味。”
这山庄后头有个很大的湖泊,二人乘小舟荡在湖上,山间凉快,湖风一吹,浮舟飘摇,倦意袭上来,没多久韩临就睡着了,再醒四处却换了景象,湖间水色尽数换了碧绿,竟到了藕花深处。
上官阙立在舟头,见他醒了,说起了大风,他们在湖中迷了路。
韩临撑身低脸去嗅擦舟而过的荷花,问那怎么回去。
上官阙讲舟中有传信的焰火,湖畔放舟的人见到焰火就会来找人。
韩临点点头,随意撑肘坐着,歪头看着上官阙,语调玩味:“看来我这觉睡得很沉,起了大风都不知道。明明只是没睡午觉而已。”
舟头的上官阙回过脸同他对视:“也不止。好几次夜很深,我见你屋中还亮着灯。”
韩临向后一仰,枕在臂上望云,只道:“我看书看入迷了嘛。”
桌椅板凳都修好,墙皮屋瓦尽补齐,满院花草树木全剪过,韩临下午没什么事,不是到树荫下看荷花缸,就是待在屋里写东西。
那东西写在信纸上,次次写到深夜,寄往临溪、荆州和京师的信韩临不会避着他写,发向岭南给小唐的,一向要他代笔,茶城的信韩临主动拿来给他看。可那些东西韩临写的时候避着上官阙,不知道是给哪个上官阙不认识的老朋友。
医馆周边的信客都说没见韩临去找过,因此信件不知去往何方。买通人要花一大笔钱,可查了账,发现韩临几乎没有花销。又猜是那些老朋友帮他捎递,下楼跟出门去看送别,除了目睹韩临钻进车里,转身又在交友上与他虚与委蛇,也还是一无所获。
如今旁敲侧击,也是一副不准备坦白的样子。
并且毫不心虚。
这就奇怪了。
舟畔的菡萏开得又香又大,韩临还颇有微词,说这些荷花日日风刮雨淋都能长得很好,家里那缸却总要莫名因为肥害和各种原因枯掉叶子。
之后二人聊起修家宅的事,半天,韩临见天上的云色阴浓,说:“恐怕要下雨了,搭救的人什么时候到?”
有人走动,舟身晃了几下,接着听见“咻”的一声,一道黑烟直窜入天。
韩临蓦地撑身坐起:“你现在才放信号弹?”
这动作带得小舟剧烈摇晃,临下雨前,湖上又起了风,上官阙身形在舟头随舟晃,语气倒是很沉着:“方才你在睡觉,这声音大,会吵醒你。”
舟船摇荡,韩临见了,没再多言,起身拉他到舟中坐下。
不一会儿雨点落豆子一样砸下来,好在上官阙带了伞过来,本意是遮阳,此刻却有了别的用处。
上官阙撑开伞,招手把韩临揽到伞下。韩临抬头望向伞骨,又见到了当心的“上官”二字,略一停顿,忽然将伞抢了过来。
雨珠砸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四下是雨水倾落进湖面的哗啦声,上官阙斥道:“韩临,别闹。”
他的师弟并不总是听话,就像今天,韩临合起伞,使力扔到远处的荷叶上,仰脸朝天哈哈笑了起来。
四下晦暗,上官阙将湿透的额发全捋上去,愈发显得脸白得晃眼,一只眼睛静静看着大笑的韩临:“你会生病的。”
韩临携着笑意,踏着舟中的雨水,边走向他,边道:“有你在,我病死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雨水从墨似的鬓发往下淌,上官阙扯住韩临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你今天发什么疯?”
脚步趔趄,小舟几晃,暂且稳住。
“你巴不得把拥有的东西都刻上你的名字,恨不得我身上只有你的味道。早就想扔一回你这些把写了姓氏的破伞了,正好这次我借雨冲一下身上的味道。”韩临凑上去,笑嘻嘻地亲在上官阙湿淋淋的嘴角:“师兄陪陪我。”
上官阙气笑了,韩临又扳住他的下颌,咬住冷笑的嘴唇。
山间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吻尚未结束,太阳便出来了。
芙蓉浦间立着的两个人太显眼,上官阙握住韩临半边蝴蝶骨放倒了他,借荷叶芙蕖掩映交缠着呼吸去回吻。
亲吻间扯松了衣裳,冰凉的手指沿尾椎骨探下去,不一会儿为身体含热。
从前也在船上做过,只是京郊那艘船要大一些,能伸展开,眼下这只舟窄长,二人均身高腿长,只好缠着。
两人挨在一块,韩临不敢大动,总怕小舟掀翻。
泊在水上,稍一动便晃,上官阙直着身还好些,韩临躺在垫了衣裳的舟板上,随舟晃摆,只有上官阙这一块浮木,黑发缠在颈上颊边,给弄得混沌头晕,不知西东昏昼。
说来也奇怪,失而复得后韩临在床榻间一向没什么反应,眼下却见韩临咬着嘴唇轻喘。
多年前在船上,韩临并未显露出特别的情绪,上官阙有些不解,但当下情热正炽,也做不到凝神细思,动作不止,又低头去吻喜欢的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残阳铺红江面,小舟一动,湖水便漾出瑟瑟的波纹,二人浑似泊在血水情潮中,枯荷倒影颇合支离尸骨。
临了拿了出来,要韩临握着,抵在他掌心很久。
压着喘了片晌,因舟停了晃摆,韩临也回过神,察觉到手上粘稠,到湖里撩水洗净了,也不急着拿出,腻着吻,随手去撩拨穿指而过的小鱼。
渐渐的气又喘不匀,正要再行好事,远处传来号子声,找人的船只到附近了。
韩临察觉到上官阙气滞了那么一会儿,才缓缓从他身上起来,整了整衣衫,自密掩的芙蓉浦中站起来,朝远处的人打手势。
无声地躺着笑了半天,韩临收拾好自己,跳下小舟,去捡回了扔在荷叶上的那把竹伞。回程他顺手摘了两个莲蓬,咬着杆子游到救援的船只旁,拉住上官阙伸来的手上了船。
归途同救援的人聊天,韩临才知道原来他们没有走多远,只是偏了位置,泊到偏岸的荷花丛,倘若再划个半盏茶功夫,便能靠岸。
走到船尾,韩临把听来这事告诉赏残阳的上官阙,还看着他,笑着说:“这儿的船夫讲从前上官家经常来这庄子消暑。”
上官阙不置可否,指向远处:“湖上落日的景致很好。”
哦了一声,韩临把剥好的莲子递给上官阙,靠在船篷上拆了发带,擦着头发陪他看远处日色西沉。
回去后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上官阙带韩临同都料匠和几位监工辞别,山里一到晚上更冷,二人衣衫尽湿,换过衣物,又用过了驱寒的姜汤,为防归途马车上韩临着凉,决定在庄里住一晚。
等浴汤也没闲着,上官阙陪韩临满庄乱逛,在葡萄架下见了张棋盘,韩临有了兴趣,拉上官阙下起象棋。
日头已落西山,四野幽紫,寂无人声,棋盘正上方的葡萄藤挂着只鸟笼,笼内黄鹂啼啭。
每于楚河汉界间推行一步,上官阙便抬眼,于此等光景下看他的师弟。韩临专心棋局,连话都不说了,有时抿着嘴唇思考,算清楚了就笑,弄不明白就蹙眉。
可惜象棋一局太短,韩临也不恋战,赢了一局便说回去吧,咱们没带灯笼,再过会儿天要黑透了。
站起身,韩临想起什么,给上官阙闻自己:“烟酒味散了没有?”
岂止烟酒气散尽了,韩临身上还染上荷花和莲子的清香。
上官阙点头,手腕被人握住,又听韩临说:“那让我闻闻你。”
又轻又热的呼吸随微凉的鼻尖从指稍移到手心,又移到手腕,却并未溯游而上,只是脸颊贴在他手掌上,将鼻尖换作嘴唇,浅吻着那段露出袖口的手腕。
上官阙捏握着他的脸问:“有什么味道?”
头顶鹂鸟啼声婉转,韩临抬眼望上去:“算计的味道。”
第103章 不好(1)
捻针运气刺进穴脉,先理清筋络的塞处乱处,再在纸上筋脉图中用朱笔落点,顾莲足足干了五天,才初见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