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物什,韩临顿时像给人掐住脖子,呼吸险些都上不来,此前所有的坚定和从容都没了影。
“试问刀都丢在妓院的刀圣,能抗住几个人的夹攻?”
话落,上官阙将佩刀朝床上的原主人扔了过去,一并交代:“粗心大意最是要人命。”
韩临抬手接住自己的佩刀,紧紧握着刀鞘,绞紧嘴唇坐在床边不讲话。
“色欲毁掉的人你见得少吗?”
韩临涩涩开口:“我是为了赶回来见你,太急了,才忘了……”
上官阙一口拦断他:“怎么?借口刚用完我的妹妹,这次又用到我了?好玩吗?”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叫上官阙停住口。
脸颊疼得叫人流泪,韩临的手掌发麻,缓了一会儿,才又说:“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是太急了,没动脑子,我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了,无论是提你的家人,还是把刀给丢了这种事,我发誓,真的不会再犯了。”
“很多事情,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韩临低着头,眼泪顺着鼻尖往下滴:“那只是妓院,不是什么刀子拼刀子的地方,哪里会有那么严重?”
“淫色最容易叫人大意。”上官阙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亲身实践的,有感而发的。
韩临咬着嘴唇,半天,才鼓起勇气抬起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脸:“就算,就算……”
韩临说到这里哽了一下,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设想他不可能拥有了,可那是他从小到大最想要的,他有点贪恋的将设想在喉底转了几圈,喘了好几口气,才依依不舍地将它说出口:“就算我现在老老实实,按照你想的,以后安稳娶到妻子,我和她也要有那种事要做。孩子太早见着锋利的东西不好,带孩子的时候我也得把刀放起来。哪会时时刻刻把刀配在身上。”
“我要求你和你妻子行房事的时候也要佩刀了吗?你要把你妻子和青楼女子放一起比较了吗?你不觉得这是对她的不尊重?”
“可我和你上床,我也摘刀的啊。”
“你扯出这么多,无非是不愿意改正。”上官阙敛眉:“和我上床你会把刀都丢了?韩临,不要偷换概念。”
韩临紧攥着刀,想说很多话,可最后都塞在喉咙里,他最终别过脸:“是,你总是对的。”
上官阙快步走来,拧过他的脸,掐着他的两颚道:“你把话说清楚。”
韩临摔头,甩开下巴上的手,握着刀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上官阙牢牢攥紧他的手腕,“你要到哪里去?”
“你管不着。”韩临使劲抽手,可上官阙用的力气太大了,韩临手腕以下几乎全变成了血液凝滞的青紫。
一股血冲上头顶,韩临压着火,嘶哑着嗓子道:“我找的人很干净,不会传给你什么脏病!我的朋友现在还不想杀我,就算想杀我,也不是现在!你还要什么?”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上官阙紧握着他不许他走,又道:“你要考虑考虑影响……”
韩临抑制着,情绪终究是压不住,他崩溃地朝上官阙大喊:“什么影响!我能有什么妻子!我现在都这样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接着攥起拳头,连砸门三下,在门板上捅出三个洞。
“你还是怨我。”上官阙冷冷的道。
“是!我是怨你!不是你难做,谁稀罕穿着这身皮,做朝廷鹰犬天天去杀我以前的兄弟们!如今的暗雨楼和以前的残灯暗雨楼是一个东西吗?但我怎么能不管你!”韩临哭着朝他喊,一把挥开握在腕上的手,恨得一拳朝他砸去:“你是我师兄啊。”
上官阙没有躲,那记力道极重的拳结实砸在他的右眼上。
韩临没有看他一眼,抬腿踹开门,大步走出屋,下楼乘马,连夜出京。
第39章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韩临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去草原。
他取的道人烟少,人烟少认出他的人就少,非议也少。没成想还是碰见一个,甚至是不久前刚认识,聊过天的人。
邵竹轩后来回想,总抚着胸口暗道那天他在街头被围殴,幸好两臂抱着头,挡着脸。要是露出脸了,韩临救不救他,还真不好说。
那天韩临把邵竹轩从人堆里捞出来,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被打得不敢上前,为壮气势,细数他的罪状。
邵竹轩半月前喝多了,在床上同一南风馆的头牌许了一生。男人床上的话怎么能作数呢,可次日一早醒过来,头牌当了真缠着他,说自己凑了一半赎身钱,另一半他出,自己就永远是他的了。邵竹轩冷汗乱掉,找借口说自己回去拿钱,脱出身来,赶快出了城。
谁承想这位头牌有大金主,得知被骗,因爱生恨(邵竹轩自以为的),告知了金主,金主为讨美人高兴,便命人追他,意欲把他打个半生不死。邵竹轩也有过这种经验,为了躲,尽往荒芜人少的地方钻,想着避过这一遭去拜拜佛吧,这些日子脑袋上跟天天顶着霉云似的,这天却还是不慎给追上了。
韩临听全了前因后果,啧了一声,邵竹轩事后揣摩了很久这声啧,觉得七成是鄙夷,二成是不屑,剩下一成是后悔。反正当时邵竹轩没能想这么多,因为这声啧之后,韩临当即就松手,猛地往前一推,把邵竹轩头朝地推到地上,转身就要上马离开。
邵竹轩靠着不要脸,紧紧抱住韩临的腿,装自己折了一条腿,好说歹说,才让韩临带他一起上路。那些人那么五大三粗的,那架势,好像真准备打死他,他可不敢独自一个人再走了。韩临尽管不给他好脸色看,好歹能保住一条命。今古大丈夫,都能屈能伸!
半道拐去了大同,在一个雪天,韩临去看石窟,邵竹轩哼唧好几遍,说我腿疼,韩临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最终他还是怕给仇家寻见,乖乖地舍弃了伪装,跟着韩临一同前去。
窟前坍塌,佛像头顶落了薄雪,庄严工整,更显圣洁。邵竹轩在旁介绍说这窟的主像是释迦,就是最大的那尊。
前头很多趁雪来礼佛的人,韩临本不信神佛,只站在地上,仰脸看上去。
石雕出的释迦大佛朝众生微笑,与数百年来,对其他有罪之人的笑无一丝不同。这是一视同仁的笑,不论仰视他的人是公子王孙还是平头百姓,不论是杀人如麻的恶霸,还是慈爱可亲的善人,这尊佛都这样笑,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石雕笑得亘古不变。
韩临不平的心绪竟然渐渐宁静,先前那些烦恼,在这样巨大的造像前,被这微俯的笑意涤荡一清。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和尚宁可不吃肉,也要礼佛。买了一炷香,跪到草垫上磕了三个响头。突然弄明白挽明月当时为什么想带他去看洛阳的石窟。
之后韩临漫无目的转了两天,大同附近游侠多,他给好几个曾经打过架的认出来,立即又启程了。这回他蒙上了半张脸。
路上在马背上颠簸,韩临老是想起那天看的佛像。他在洛阳呆了那么久,因为不在意,没有来得及去看。他预备着,等把天下绕一个大圈,都转完了,再找个机会回洛阳。
合在一块儿走了不到十天,病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起先见韩临颊侧的一层薄红,邵竹轩自作多情的想他是不是跟自己呆在一起久了,处出感情了。
暧昧比真上了床还有意思,邵竹轩意识到后只是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背,翻找出原来丰神俊朗的书生样换上,把低低哀求不要丢掉自己的满面愁容换下去,单方面同韩临有说有笑。
邵竹轩那次骑马跟韩临并排,笑着建议:“面罩取下来呗,你不露脸叫人怪可惜的。”
韩临反口就问:“你是不是有病。”
邵竹轩不以为耻:“如果风流能别称为病的话。”
韩临拉开与邵竹轩的距离。
邵竹轩又凑上去,笑着询问:“你是又有什么新活呀?跑这么远。”
韩临不理,长腿一夹马肚,一溜烟跑出去很远。
邵竹轩在后头笑哈哈为自己解围:“哎呀,你们楼里的事不给外人说是吧,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