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疼。”
这种灼烫不疼,是涨热,像腹腔熬融了一锅糖浆。偶尔烫得小腹抽搐痉挛,是叫人高兴的那种,这么久了,还是隐隐让韩临发毛。
韩临为这种高兴不大舒服,换口问:“什么时候修床。”
床给晃得久了,尽管上官阙劝说过,韩临仍是觉得响动声也越来越大。告诉了床上另一个人,他做的时候,只会偶尔捂上韩临的双耳。
韩临次次都要扫开上官阙的手,面色并不好看地说:“掩耳盗铃。”
韩临越不想去注意,就越觉得刺耳。同他师兄滚在床上,只觉得有时翻一下身,都觉得床在叫唤。
他还是害怕,害怕给红袖和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我忘了。你可以自己跟木工说。”
“我说了,他们还是没来。”
“那可能是他们也忘了。你记得催。”
韩临没再讲话了。
上官府的上官是上官阙的上官,上官阙不肯,他说话只能被人当耳旁风。
药汁味道还是有点怪,晌午睡醒,韩临刚坐起来,就觉得鼻前热腾腾的。
鼻血止住后,韩临鼻息不通地问上官阙:“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玩意?”
上官阙嘴唇轻勾,心想:你问迟了整整一年。
聪明人也算糊涂账,他没想到,这是因为一年前韩临什么都信他,现在韩临已经知道提防他。
上官阙拍拍他的脸颊,让他把脸搁到自己手里,手心托住他的下巴,给他擦下巴上的血:“补血调气。”
这次上官阙没骗他,的确是补血调阳气的药。
“得喝多久?”
上官阙抬高韩临的下巴,脸凑近到他眼前,拿手指轻轻蹭掉他唇上残存的血痂,笑着的鼻息撒得到处都是:“就算你想多喝,我也不能多给你。”
韩临不知道这是什么鬼药,上官阙要他起码喝个五六天,次次都盯着喝,没法逃。
喝了是觉得骨头里没那么寒,就是这药太补了,鼻血时流时停的,叫韩临出不了门。
韩临闲得慌,爬高上低,倒腾着修剪院子里的树。这个时候,玉兰花发,桃梨都咬了苞,不少树都绿了,只主屋前的这棵泡桐,仍是光秃秃的模样。
韩临从前错以为这是引凤凰的那种梧桐,上官阙说不对,那种凤凰栖的梧桐叫青桐,这树是泡桐。他挑中这间宅子,除了幽静,便是一眼看中了这棵树,春夏秋盖大叶密可做庭荫树,冬日无叶的枯枝也足够有风骨。
“开花时满盖紫云。我们回洛阳前,正好能赶上今年的泡桐花期。”
闲着没事的时候,韩临偷偷把钉锤从床底下拖出来。这是前一阵,他借寻找修剪树木的工具时,溜进木工那里,顺出来的。
把门窗关严,掀了被褥,去修床。他偷偷摸摸,不敢发出大动静,怕把人招来,修得慎之又慎。
可他当年只当过杀猪匠的下手,没跟过木工,上了手才发觉行与行隔得彻底。不过工具顺都顺来了,韩临更不甘心就这么还回去。
过程中,韩临又怕动了哪根木头,把床给搞塌,那更不好交代。尽管这床天天晃,却离塌还差得远,上官阙能看得出他动过手脚,到时候,他再笑着发脾气,韩临扛不住,也不想见。
手上尽可能的轻微,背上都给汗湿透了,有时候修着修着,鼻血就流下来,滴在木床上,洇出血印子,血汗交加的。
用在暗处的努力毫无作用,一连几日,在晚上,床依旧狰狞。
连睡梦中,都还是床的声响。次日再醒,有热烘烘满鼻腔的血腥,他向为他擦血的上官阙乞求:“我想换一间屋子住。”
“这间屋子采光好。”
韩临知道提出换床,他也会找出千般理由来回绝,艰涩开口:“你究竟想要什么?”
上官阙两眼望着韩临,把手掌压在韩临心口,轻轻攥拳锤了一下,震得韩临微晃,随即展颜笑道:“我要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
话罢,落吻在韩临额上。
韩临从他手中接过装有玉佩穗子的锦囊,垂头坐在床上,跟往常一样,将玉佩系到他的腰上。
第45章 男人不能惯(上)
上官阙一离开,韩临浑身发燥,心口气闷。喝了药,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瘫在床上浑身发寒。头脑很乱,此前的种种像一副画卷,排列在他面前,都与上官阙有关。
初见那一场翻来滚去的比试,轻柔的涂药,灯下的点拨,冬天里萝卜一样的手,被牵连下山一道摘红豆,搓牙,头疼脑热送药,手被磨破划破来涂药粉,洗衣服,温和明理底下傲气的小性子,一本正经说着听起来很好笑的话。
临溪那个少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汗流进眼睛里,发酸发涩,韩临合眼,预防什么东西掉下来。
红袖叫人去告诉上官阙,上官阙那会儿刚坐下,忙从暗雨楼赶回来,诊了脉,说是药劲有些烈,又开了一副药性相冲的方子,命人抓来熬好,一口一口喂给韩临。
红袖在一边瞧着,见韩临面色发白,浑身发颤,眼泪竟掉了下来:“他这是发烧吗?我去请大夫吧,你不要把他再喂出事。”
家学再如何厉害,她也不信半辈子都在学剑的上官阙,在医术这上头十足精湛。
上官阙将韩临拥在怀里:“他从小就是我治过来的,你放心。”
一通吐,如此折腾了半个上午,韩临睡了一觉,再醒活蹦乱跳的。
红袖心里古怪,皱眉问:“药不会用错了吧,他精神不太对。”
上官阙仔细又看了一遍药方:“没有错。不过确实像是小了十岁。”
“他十几岁的时候原来是这样。”
上官阙竟然弯出一副真心实意的笑眼:“很有意思。”
上官阙把这天的事都推了,留下来陪韩临。
恰好是个太阳天,天又蓝又亮,他站在一边看韩临到木架子上修剪玉兰。红袖怕晒黑,呆在树影里,听他们聊天。
聊天解闷的时候,上官阙忽然说:“当年这院里树更多,原主人酷爱苗木,连石楠都有。”
说到石楠,红袖倒是没什么:“我觉得那味还行,花也挺秀气。”
到这里,韩临在木架上倏地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红袖。
“我也觉得还行。”上官阙扶住木架子,笑着又说:“只是他太讨厌石楠,我就让人全铲了。你不知道,他当年,半夜爬起来,去砍了好些天的石楠树。脸都气肿了。”
韩临修剪完,爬下来时郑重的纠正:“那是给牙划的!不是气的!”
说起牙,上官阙也道:“你的那颗牙发得太早了。我当年想着,等下山,把你那颗牙给拔了,长久放着,容易坏。这时候,另一颗牙应该也发了。”
上官阙说完就托着韩临的下巴,要韩临张嘴,借着日光去看。
红袖笑完,说:“很少听上官叔叔提你们以前的事。”
上官阙不爱提起当年的事,从前的骄傲跟如今的结果相比,不仅让他自己刺痛,更让别人怜悯。
果真尖了,上官阙拉住韩临:“走,我给你磋平。”
舒红袖笑着目送他两人回去,转过眼去看那满园春光。
搓牙时,韩临好像多年前一样,朝上官阙乖乖张着嘴巴,让他把洁白的手指伸进嘴里,压在舌头上。
目光也像,像当年含笑的仰望,瞧星星望月亮似的,叫人心软。
口腔软热,呆久了,上官阙的手指烟缭缭地绕上一层热雾。韩临的眼色也变了,赠吻过来,主动与他滚到了床上。
这次是在上官阙房中,半道有人来敲门,说楼里有急事,上官阙用冷淡的语气让他直说,对方便隔着门细细讲起来。
韩临弓着腰,上官阙把拇指按在他腰窝,握住他的腰线,压抑着呼吸,将决策做了,等步子远了,才又动起来。
事后和韩临躺在床上,上官阙重戴上指套,伸进染上红的嘴里,在黄昏的光影里为他搓牙。
次日得把这天推后的事都解决,上官阙回得晚,韩临都在屋里蜷缩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