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几日才第一次见,那时,徐昂便觉得在哪见过这姑娘。覃娥见到他时亦是一愣,见到他手有擦伤时,覃娥便主动提出帮他上药。
徐昂沉思良久,只觉是自己多想了。
…………
又半个月后,大军凯旋。回到荥阳时,已经是深秋十月。
“叔父。”景谡回到荥阳,第一时间便是面见叔父。
景巡神色淡淡,“江淮一战,打得不错。”
“全仗叔父在后方调度。”景谡道。
景巡轻哼了一声,他缓缓起身,看向一旁挂着的舆图上,微叹一声:“自曲阿县起兵至今,五年血战,多少人跟着我们,一刀一枪打下如今的这半壁天下。”
“侄儿记得。”景谡应道。
景巡却摇了摇头,“你记得,却未必真懂。这些年的征战,那些将士为何甘愿为你赴死?正是因你重情重义,每战必身先士卒,待士卒如手足。”
他转头看向景谡,话中意有所指,“你太感情用事了。成大事者,当断则断,该舍则舍。”
自他得知,景谡将兵符交给段令闻后,有震惊,有不解,还有对段令闻的迁怒。但他更清楚,他这个侄儿还真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不仅如此,段令闻底下还有独立于景家军以外的上万兵马,这些人,只听命于他。
景谡不可能听不出叔父的意思。
“令闻攻打水寨、安定江陵、死守瀚城,还有征战江淮,他手中兵权,是他用一场场血战,一次次死里求生换来的。”
他沉默片刻,随即撩起衣袍,跪在地上,“但军有军法,侄儿未经叔父允准,私授兵符,违逆军纪,甘受任何责罚。”
“怎么,上次那二十鞭还没打够?”景巡眉头蹙紧。
他怎么不知,自己这个侄儿三番两次违抗军纪,上赶着受罚?
“军令如山,侄儿不敢违逆。”景谡道。
景巡气急反笑,他违逆的还少吗?
他转过身,不再看景谡,“你要记得,你是景氏之人,你身上背负的,还有景氏的基业。”
“侄儿明白。”
“退下吧。”
“是。”
第62章 温泉
庭院中细雪纷飞, 石阶上已经覆了一层薄白。
覃娥轻轻收起垫在段令闻腕间的绢帕,低声道:“……脉象还是有些虚浮, 是近来劳心过度了,我调整一下药方,多加几味宁神的药材。”
“有劳了。”段令闻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单薄的衣衫,“天冷了,我让人给你做了几身厚衣裳。”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小福,“小福, 把衣裳取来。”
小福立即捧来一个包袱, 里面是叠得整齐的冬衣, 料子厚实,领口还缀着细软的绒毛。
覃娥愣了一下,可面色看着并不是很欢喜的样子。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莫要嫌弃。”段令闻神色紧了紧, 声音轻缓。
他也没什么可送人的, 哪怕是前世, 他最多就是帮覃娥整理晾晒一些药材。但这一世, 他忙得抽不开身, 只能赠礼以示感谢之情。
覃娥低着头, 回道:“多谢。”
她正要告退,段令闻却已站起身来,“让小福拿着衣裳送你回去, 雪天路滑,当心脚下。”
段令闻刚将人送到院门口,恰好见景谡从外面回来。
覃娥行了一礼,“见过将军。”
景谡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掠而过, 只淡淡“嗯”了一声。
覃娥识趣地退下,走了几步远后,又不经意间回过头来,只见景谡已经站在段令闻身旁,替他拢了拢氅衣,又牵起他的手在自己掌心揉搓了会儿,而后二人才朝里屋走去。
“姑娘,可是忘了什么事?”小福在一旁提醒道。
覃娥回过头来,只应道:“没什么。”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雪地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小福抱着包袱沉默地跟在后面。
几日后。
帅府内,凯旋宴气氛热烈。
景巡端坐主位,逐一表彰有功将士,甚至为几对金玉良缘指了婚,还赠了几处田宅,引得席间欢呼不断。
待轮到景谡,景巡便也按例赠了些金银绸缎。
景谡一一谢过。
景巡缓了片刻,又接着道:“谡儿,转眼你已二十有二了,肩上担子重,身边更需有妥当之人,知冷着热,细致照料才是。”
闻言,景谡顿觉不对劲,他忽地抬头望向座上的叔父。
尚未待他反应过来,景巡已含笑击掌两下。
“你二人既常年忙于军务,恐身边人手不足,叔父便替你寻了两个伶俐人儿,帮衬着料理你的起居琐事,也好让令闻……能更安心静养。”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应声而出。一个是身着水红裙裳,艳若桃李的女子;一个是身着月白长衫,清丽俊秀的双儿。
两人至厅中拜倒。
“拜见将军,红袖愿尽心侍奉公子与夫人。”
“拜见将军,清风愿尽心侍奉公子与夫人。”
满堂的喧闹声霎时低了下去,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算起来,景谡与段令闻成亲四年有余,却未有所出。景巡作为景谡的叔父,操心他的婚姻子嗣,也再正常不过,此番索性以赏赐为名,替景谡行纳妾之实。
当着众将士的面,景谡连推拒的余地都难寻。
一旁的段令闻低着头,手中的酒杯却越攥越紧,终于,他缓缓放在酒杯,轻微的碰撞声响在周遭的一片寂静中尤为清亮。
堂下的阿侬担忧地看向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郭韧按住。郭韧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良久,在几乎凝滞的空气里,景谡才缓缓起身,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比平日更冷淡了些:“谢叔父厚爱。”
他不再多言,径直坐下。这态度模棱两可,既未推拒,也无欣喜。景巡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而举杯邀饮,席间的气氛才重新热闹起来。
段令闻垂眸坐在那里,之后的宴席如同梦游,觥筹交错、人声喧哗都隔着一层纱,模糊不清。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便不由地多喝了几杯酒。
直至宴席终了,景谡便径直走到段令闻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温声道:“我们回去。”
段令闻任由他拉着,穿过人群,走出帅府大门。
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微微一颤。
马车候在府外,景谡却并未上去,反而拉着段令闻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着,景谡一边解释:“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段令闻眼睫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景谡侧头看了看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两人继续走着,段令闻心不在焉,根本不知景谡要带他去哪里。直到来到马厩,景谡松开他的手,利落地牵出惊雪,来到他身前。
“上马。”
“嗯?”段令闻有些愕然地抬眼。
景谡却不容他多想,双手托住他的腰,稍一用力便将他稳稳送上了马背,随即自己翻身而上,坐在他身后,缰绳一抖,惊雪便小跑起来,径直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冷风掠过耳畔,段令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回过神来,忍不住微微侧首,疑惑道:“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