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令闻的双眸渐渐发亮,他点了点头,“嗯!”
两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段令闻专注着看书,景谡便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良久,段令闻忽遇不解之处,正欲开口询问,他侧首看去,只见景谡斜倚在墙旁,用手撑着下颌,双眸紧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眼睑下透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连日奔波劳心费力,未曾好好休息。
段令闻将窗户微微阖上了些,挡住日光照射进来。
屋内昏暗了些许,段令闻放下书,将案角的那盆兰草挪移了下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一旁的景谡,见他双眸仍紧闭着,便舒了一口气。他转头又坐下,继续看书,却没发现,一旁的人指尖微动,唇角的弧度也上扬了些许。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景谡换了一身简练的常服,他来到院中找段令闻,唇角含笑地望着他,开口道:“叔父过几日才回来,这几天闲来无事,我带你去城外骑马如何?”
这乱世之下,烽烟四起,即便他重活一世,他也没办法保证时时刻刻都将段令闻护在羽翼之下。他想要保护段令闻,就不能让他一直困于方寸之地。
“骑马?”段令闻神色渴望,可转眼又被迟疑代替,“可我不会骑马……”
景谡道:“我教你。”
时值九月,秋风送爽。
城外远山如黛,近处的草场在晨曦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骏马驰疾,风吹扬着二人的衣袖,视野随着马背起伏变得开阔,远山、旷野映入眼帘。
眼前是广袤的秋色,身后是沉稳的怀抱,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涌上段令闻的心头。
绕了几圈后,景谡缓缓勒停马匹,利落地翻身而下。他轻轻拍了拍惊雪,而后仰头看着马背上的段令闻,将缰绳递过去,开口道:“你试试。”
段令闻屏住了一口气,他接过缰绳。掌心微微出汗,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回忆着景谡方才的动作,小心地夹紧马腹,轻喝一声:“驾!”
马儿听话地迈开步子,先是慢走,继而小跑起来。
独自控缰的感觉截然不同,段令闻唇角不由地扬起笑意。秋风变得猛烈,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束发的发带随风扬起,他笑得恣意,仿佛解开了从前的枷锁,释放了二十年来被压抑的天性。
景谡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在秋日原野上纵马驰骋的身影。
段令闻骑着马儿跑了一圈回来,脸颊染上薄红,那双异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他微微喘着气,看向景谡,嘴角的笑容还未收起,“它……它很乖。”
他看向景谡,声音比刚才小了些:“我以后,能不能也有一匹……像它这样的马?”
景谡唇边噙着笑意,“从今以后,惊雪归你。”
段令闻猛然怔住,神色顿时惊慌起来,他立即翻身下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它是你的战马,我不能要!”
他伸手就想把缰绳塞回景谡手里,景谡却就着他的手,连同缰绳一起握住,戏谑道:“你嫌弃它不好?”
“当然不是!”段令闻立即否认,“它特别好!就是……就是太好了……”
景谡看着他,神色变得认真,“我们快要成亲了,这匹马就当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可好?”
听到“定情信物”四个字,段令闻的脸颊“轰”地一下烧得更厉害了,连耳根脖颈都漫上一层绯色。
“哪、哪有人用马当定情信物的……”他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眼神飘忽着。
景谡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用战马做定情信物,似乎是闻所未闻。
“说得也对,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他点了点头,而后探入怀中,解下了一直贴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色泽莹白,雕琢简约而不失古雅。
景谡执起段令闻的手,将这枚玉佩放入他的掌心,郑重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若是见了你,定会欢喜。”
段令闻只觉掌心的玉佩发烫,他不知所措地站着。
景谡将段令闻的手指缓缓合拢,让他握住,“待叔父回来,我们便拜堂成亲,到时,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夫郎。”
你再不能反悔……
心里的最后一句话,景谡没有说出口。
段令闻呆呆地“嗯”了一声。
景谡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段令闻那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而后倾身靠近,俯身笑道:“那……惊雪归你,我也归你。”
段令闻耳根通红,他磕磕巴巴道:“你这人怎么……”
说起情话来,如此直白又……又让人招架不住。
后面半句他实在羞于说出口,只觉得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
他下意识低头躲开景谡带着笑意的注视,目光慌乱,最后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一把抓住惊雪的缰绳,脚下一蹬,翻身上马,逃也似的一抖缰绳:“驾!”
惊雪不明所以,但顺从指令,立刻扬蹄蹿了出去。
段令闻伏低身子,耳畔风声呼啸,却怎么也吹不散脸上的滚烫和心头那阵慌乱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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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成亲
三日后。
景巡率亲卫归来吴县, 除去在丹阳攻城时折损的兵卒外,还有一部分人暗中得到消息, 选择转投卢信麾下。因此,景家军目前的兵马不足一千。
这些,都是誓死愿意追随景氏的人。
书房内,景巡、景谡、邓桐及几个亲信在商议南下募兵之事。
几人围坐一起,景巡率先分析起如今的局势,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他们目前位置的“吴县”,然后缓缓向南移动, 最终停留在江水以南的一大片区域。
“如今, 我们的局势并不利。”景巡沉声道:“卢信坐拥江淮, 势头正盛;北上,中原之地群雄割据,皆是虎狼之辈。”
他的指尖果断越过长江,落在南方的广袤区域:“我们先要扎根的地方, 只能是在南边!”
“虞朝的主力精锐, 如今都被牵制在北方和西北镇压更大的叛乱, 对此地定是鞭长莫及, 兵力薄弱。而江北那些势力大的起义军, 目光都盯着洛阳、长安那样的中枢要地, 或是富庶的中原州郡。”
景巡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继续道:“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此地虽非天下腹心,却水系纵横, 土地肥沃,可提供粮草补给;且多有山岭阻隔,易守难攻。”
他的手指向南郡的位置上:“首要之务,便是占据南郡!以此为根基, 招募流民,扩充军备。待时机成熟,可西图巴蜀,东进江东,北上可威胁襄阳、南阳,退可凭江自守,静观天下之变。”
邓桐神色兴奋,他早就想脱离卢信的掣肘,如今闻听景巡所言,他只觉得豁然开朗,便猛地一拍大腿,朗声道:“将军高见!”
与其在他人麾下仰人鼻息、时时刻刻憋屈得不行,还不如亲手打下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江山,这是何等快意之事!
众人心头沸腾起来。
然而,景巡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景谡身上时,却发现他这位侄儿似乎又一次神游天外去了。
他眉头骤然锁紧,鼻腔里发出一声极重的冷哼,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景谡。”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一声带着明显斥责的低喝,让邓桐等人瞬间收敛了兴奋之色,纷纷看向景谡。
景谡猛地回神,抬眼便对上叔父薄怒的双眸,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收起了思绪,应道:“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