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甚至没能靠近,便被景家军的人围住。
赵全身边的谋士试图以卢公之威名,来劝段令闻手下留情,莫伤了双方的和气。
段令闻只道是以军纪行事。
那谋士又道:“赵将军的姐姐是卢公的宠妾,若他出了事,卢公或将出兵江陵,届时……恐一发不可收拾。”
此话更像是威胁。
闻声,段令闻转头看向他,淡淡道:“景家军依法行事,杖的是触犯律法、辱及军伍的狂徒,与是谁的姻亲,并无干系。卢公若因此便挥师相向,是将私情置于公义之上,视军法如无物。此事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卢公?各路诸侯又会作何想法?”
那谋士被他这一番义正辞严说得面色青白交错,他深吸一口气,不满道:“在下斗胆建言,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寻常军务,应当暂缓行刑,速速禀报景将军,待他回来再行定夺!”
“景谡离城前,已将江陵防务交由于我,军令如山,我有权处置危害百姓之徒。”段令闻面色不变。
“你不过是一个双儿,你懂什么?!”那谋士已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今日将事情做绝,来日必祸及整个景家军,速速停手,速速停手!”
段令闻看向他,眸光已泛起冷意,“先生这是……在危言耸听?”
那谋士对上他的异瞳,不觉间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一时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段令闻不再看他,只微微侧首,吩咐道:“请先生下去休息。”
就在他被士兵一左一右架住胳膊时,才如梦初醒般挣扎起来,他死死盯着段令闻的眼睛,嘶声喊道:“妖瞳……妖瞳祸水!这是不祥之兆!景谡竟让一个生着妖瞳的双儿执掌江陵,尔等追随这等不祥之人,必遭天谴!江陵要大祸临头了!”
段令闻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多少年了,还是这些说词。
片刻后,段令闻略抬了下颌,迎着天光,微微眯起眼。
刑场上,棍杖击打身体的声音闷重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
八十军棍,一棍不少。
另一边。
景谡随钱凌的两万大军朝南阳进发,眼看就要到达南阳地界,一斥候惊慌来报:“报——将军!前方三里处官道遭山体塌方,泥土、巨石与断木阻塞,人马难以通行!”
钱凌闻言,眉头紧蹙。
官道被阻,大军停滞不前,若是有人凭险设伏,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稍安。”景谡解释道:“看这泥地湿润,应是前些日子暴雨所致。既然天公不作美,我等便以人力为之。将军有两万之众,粮草器械充足,不如暂时停驻此地,集中人力,一举将此路打通?”
钱凌的副将对景谡疑心极重,他越是这么说,便越让人觉得,这其中必有猫腻。
“将军,若大军停滞于此,空耗粮草,恐延误军机!”副将提醒道:“况且这山体既已塌方一次,土石松动,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我军在开路时再遭崩塌,后果不堪设想!末将以为,当另寻他路为上!”
周围几位将领也纷纷点头附和。
眼看就要到南阳了,若此时出了岔子,他们谁也担当不起。
景谡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们辩驳。
“好了!”钱凌摆了摆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可行的路径。
几人打开舆图查看,只见还有一条路也可通向南阳,可那条路也是通往荥阳的必经之路。
荥阳是孟儒的地盘,他们两万大军浩浩荡荡闯入荥阳,虽说是借道,可也难保孟儒不会多想。
主将钱凌眉头紧锁,一时难以决断。
最终,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景谡,开口问道:“钱某听闻,去年虞兵进军荥阳时,势头凶猛,是景将军率部与孟儒等人联手,方才合力将其击退?”
景谡故作不明,“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说到底,孟儒等人和我们都一样,都是反虞苛政、同举义旗的盟友,更何况,去年荥阳危急,景将军您曾率兵驰援,总该有些旧情所在。”钱凌分析道:“不如这样,将军您尽快修书一封,请孟儒行个方便,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景谡闻言,却面露难色,“贸然借道,若他心生猜忌,以为我军假途灭虢,反而弄巧成拙。依我看,不如稳妥起见,全力疏通官道为好。”
钱凌身旁一位年轻副将按捺不住,抱拳洪声道:“景将军所虑固然有理!但末将以为,天下义军,既同举反虞大旗,迟早都要联合起来,共抗虞军主力!若因猜忌而畏首畏尾,岂不寒了其他义军同道的心?”
在他看来,这天下纷乱,虞朝无道,能挺身而出、共举义旗的,哪一个不是心怀天下的血性豪杰?既是同道,便该肝胆相照!
天下义士早就该联合起来,共同抗虞。
景谡缓缓看向了他,在卢信麾下的一众将领中,这个人的眼神是少有的血气方刚。
看着这个人,景谡不由地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时,他投身于卢信麾下,看着各地烽烟四起,诸侯并立,心里也曾疑惑,同为反抗苛政,为何不早些联合起来,反而要各自为战,甚至彼此猜忌?
战场中的明枪暗箭或许能躲,但盟友间的背叛却难防。
或许昨日还是把酒言欢的盟友,明日便会因利益而拔刀相向,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景谡不由地摇头轻笑,这般血性本是好的,可惜,在这乱世洪流中,这些人往往最先被吞噬。
“大义当前,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莫要再犹豫,尽早修书与孟儒陈明利害,方是上策。”钱凌催促道。
景谡闻言,故作妥协道:“既然如此,那便依将军所言。”
他命人取来纸笔,说明借道之由,写完后,还将书信交由给钱凌过目一遍。
如此,才派人快马加鞭赶至荥阳。
与此同时,两万大军改道荥阳,又在荥阳边境驻足半日,待信使传回消息,钱凌才放宽了心。
一路上,他们连孟儒底下的边境防军也没见到,钱凌虽有疑惑,却更愿将这理解为孟儒信守承诺、给予方便的明证。
看来孟儒也是个痛快人。
大军很快行到一处谷地,这里地形险恶,是兵家埋伏的最佳地形。
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如同被巨斧劈开,高耸入云。峡谷入口极为狭窄,仅容五骑并行,谷内道路蜿蜒曲折,且光线晦暗。
钱凌勒住马缰,望着那幽深的谷口,眉头紧锁,心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重。
这地方,太静了,静得反常,静得可怕。
钱凌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这谷地险恶……虽说孟儒已应允借道,但终究是他人地盘,我心难安啊。”
“大军初入荥阳地界,总该谨慎些。”景谡道:“不如我带一队亲卫先行,前去探探路。”
钱凌闻言,眉头舒缓,“那便有劳将军了。”
第50章 相欺
景谡率一队兵马先行探路。
邓桐与之并肩而行, 碍于身后还有钱凌的人马紧跟着,他不能将话说得太明, 只隐晦道:“此地若设下埋伏,恐……首尾难顾。”
也就是说,倘若孟儒在这险谷中设伏,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景家军这几百来人。
景谡微微抬,看向天际。此时,黑云渐渐笼罩,天色昏瞑, 恐怕要下大雨了。
他轻轻夹了夹马腹, 下令加快前进。
就在大军进入峡谷深处时, 两侧陡峭的山崖之上,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紧盯着下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