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们损失了兵马也就罢了,可就在他们底下的人只能吃个半饱时,刘子穆的营中却时常飘来肉香。
这当中,的确有北方粮草充足的缘故,而他们的粮草却多次遭受流匪或敌军劫道骚扰。
底下的将士怨念越来越重。
过后不久,段令闻便又派人夜袭刘子穆粮营,佯装烧其粮草,但还没动手就被守卫发现。他们按计划,留下了一些卢信营中的令旗后,便匆匆逃走。
即便,他们的主将看出,这都是敌人的离间计,奈何军心浮动,两边士兵谁也看不惯谁,终于在发生了第一次斗殴事件后。
刘子穆方的主将觉得,再这么下去,尚未等到破敌的时机,己方这边先起了内讧。
而海内这片即将成熟的粮田,若不能安稳收入囊中,反倒是成了隐患。
于是,他决定要烧了那片粮田,再退回荆山之后,依城而守。待明年开春,再与援军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但卢信不同意烧粮,双方争执不下,一时没有个定论。
然而,在这个时候,海内的一小片粮田莫名被烧,所幸发现得及时。卢信连日吃亏,心头积压着怒火,无论这把火是不是刘子穆军中的人偷偷干的,都已经将他们的裂痕烧到了明处。
终于,在景家军又一次偷袭卢信的兵马,而刘子穆方援军姗姗来迟后,卢信底下的将士彻底不乐意了。
两方暗自相斗,对景家军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段令闻亲率三百轻骑再次偷袭,卢信收到消息后,愤懑不已,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不顾副将阻拦,点齐兵马冲出营寨。这一次,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卢信兵马越追越远,全然忘了戒备,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中了埋伏。
三千骑兵差点全军覆没,卢信狼狈逃了回去。
经此一役,卢信也算是明白了,为了海内这块地方,他们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兵马了,留不住的干脆还是一把火烧掉算了。
就在他要下令时,军中传来急报。是景家军的密信,声称想要暂歇干戈,共分海内粮田,大家各有好处。
但密信所说,粮田是五五分成,也就是说,这片粮田根本就没将刘子穆一方的人放在眼里。
信中更是多次表明,他们景家军只与卢信这边的人打过交道,要分粮,自然只分给卢信。
刘子穆这方的守将认为,若要分粮,自己这方也要分得几成,不然底下的将士会有意见。
卢信只觉得,自己这一方损失惨重,而刘子穆他们的人什么都没做,就妄想分得粮草,他自然不乐意。
但刘子穆势大,他若想吞并南方,就还能依靠刘子穆的兵马。
于是,他又传信回去,想让景家军再退利二成,也就是说,他拿四成,景家军拿三成,而刘子穆拿三成。
理所应当,景家军这边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又传了一封密信到卢信手中。
信中大意是:我军诚心与卢公分粮,是敬重卢公是战场上的对手,那刘子穆部下畏战不前,有什么资格分得粮食?若卢公执意要如此,我军最多只能再让利一成。
也就是说,景家军分得四成,剩下六成由卢信与刘子穆分得。
但这六成如何分,这两方人都不会满意。
在他们为粮草分配争执不下时,景家军的一支偏师已经悄悄摸到了敌军后方。
是夜,火光冲天。
正当卢信与刘子穆一方的人为了那六成粮食的分配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在帐中拔剑相向时,一名哨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惊慌失措:“火!大营后方……粮草……粮草起火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震天的喊杀声从营地四周涌来,映入眼帘的是已然陷入一片混乱和火海的联军大营。
景家军的人在后方四处纵火,制造恐慌,彻底搅乱了联军的阵脚。
而正面,养精蓄锐已久的景家军主力,发起了排山倒海的攻势。
“中计了……”卢信望着眼前的景象,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咬牙切齿,“景谡此人,毫无信用可言!”
从始至终,景家军根本就没真心想要与他们分粮。
军心大乱,防线瓦解。
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卢信和刘子穆的兵马,此刻再也顾不上彼此间的龃龉,混杂在一起,成了一场慌乱的大溃逃。
景家军则乘势追击,一路掩杀将溃兵一路向着荆山的方向压迫。
兵锋所向,势不可挡。
残存的士卒一路丢下辎重,仓皇逃入荆山险峻的山道,凭借地势勉强阻滞了景家军的追击。
与此同时,景家军征调的民夫和军中士卒正紧锣密鼓地抢收海内粮食。
务必在卢信等人回身反扑之前,抢收尽可能多的粮食。
“快!动作快点!能收多少是多少!”负责督管的军官大声呼喝。
整个海内平原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收割场。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外围构筑起简易防线,警惕着可能出现的零星骚扰。而在防线之内,无数民夫、士卒弯着腰,挥舞着镰刀,成片的粮食被迅速捆扎、装车。
车马川流不息,将满载的粮食以最快的速度运回栖霞关内。
“将军,靠近荆山方向的几处粮田,距离太远,敌军溃兵仍有小股骚扰,民夫过去风险太大,且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一名副将上前禀报。
段令闻看了眼景谡,而后下令道:“烧了。”
即便是烧了,也不能留下资敌。
待卢信与刘子穆联军重新整军后,整片海内粮田已经空空如也。卢信气得几乎要咬碎牙齿,他不仅损了兵马,还丢了海内,此仇不报非君子!
至此,海内之战,以景家军完胜告终。
栖霞关内。
庆祝海内大捷,关内大摆庆功宴。
段令闻喝了不少酒,脑袋有些晕乎,便准备回去休息。
他脚步有些虚浮,刚走出几步,耳边便传来一道声音。
“我送你回去。”
一时晕乎的段令闻没有认出是谁,便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走到大帐外,清风稍稍吹散了些酒气,段令闻的脑袋清醒了些,这才发现,在他身边的人是景谡。
他的身体僵硬了几分,下意识地猛地一挣,甩开了景谡的手,随即稍稍退离了一步,低声道:“我在这吹一下风就好了,你先走吧。”
景谡道:“你喝醉了,吹太久的风,明日可能会染了风寒。”
“我没醉。”段令闻就听见了前一句,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维持着清明,像是要证明自己没喝醉一样,他兀自向前迈了几步。
然而,他的双脚好像湿了水的棉花,走起路来格外沉重,还没走出两步,身体便是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朝一边歪去。
景谡一个眼疾手快,长臂环在他的腰间,顺势将他半搂在怀中。
而后,他又缓缓松开,将手放在段令闻的手臂上,轻声道:“我扶你回去休息。”
这一次,段令闻没有再推开他。
但一路上,他都紧绷着身体,刻意偏着头,避开景谡的视线。
回到帐中后,景谡将人扶到榻上坐着,而后又去倒了一杯茶水,习惯性地将茶盏递到他的唇边。
待反应过来时,景谡刚要将茶盏放到段令闻手中,却只见段令闻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