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鸣(27)

2025-12-21 评论

  章知府大惊失色,赶紧将他拉至一旁,低语道:“万万不可!西门没有关城保护,若是城北枭军来援,将正晨兄你也困在城下,岂不是要了魁原的命吗?”

  王总管扶住他手臂,重重地一按,沉声道:“永曦,昨夜之事,我军已经人心惶乱!今日又遭如此挑衅,谁能再忍?若忍下去,谁信魁原能救?只怕是守军自己也不信!当下为兄必须出城,也必能回来!你也知道为兄从东门出城突袭过数次,并无失手,难道你连为兄也不信么?”

  “这,这……”章知府满面焦虑,眼中都充了血。

  王总管低喝道:“机不可失,你还要犹豫误事么!永曦!”

  章知府浑身一颤,闭目默许,不再相拦。王总管扶着虚弱的上官,往自己儿子那边一送:“王旭!照顾好府台大人!老夫已命人从城北调来三百名神臂弓手,很快便到。你在城上压阵,一炷香之后,掩护骑兵回城!”

  王旭高声称是,急忙唤人布置。

  眼看王总管上马要走,张叁大步追上前,报告道:“总管!标下愿一同出战!”

  王旭百忙之中插了一嘴:“阿啸!你肩上有伤!”

  “我为他驭马!”李肆赶紧也报道,见王总管威严视线扫来,又躲张叁身后去了。

  王总管骑在马上,取下腰间佩剑,抛给张叁:“两位好儿郎!且随老夫一战!”

  ——

  二人又作一骑,跟随王总管与八百骑兵杀出城去。

  魁原被围困以来,王总管曾经多次从东门出城,率军夜袭敌营。东门有东关城(瓮城)护卫,城内骑兵骤然冲出,杀敌营一个措手不及,纵马厮杀一圈,再借瓮城与城上弓弩手的掩护,退回城中——是他的惯用之技。

  但是西门临湖,是唯一没有修建瓮城的城门。城门十分狭小,只能供单骑出入。退回城时,若遭到敌军紧跟、追剿包围,便是死局。因而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在枭军的城北援军赶来之前,全数撤回城中。

  八百人渐次出城。张叁李肆缀在最后,待他俩驰出城门时,前面的煊骑早已与枭军打成了一团。那枭军故技重施,吹哨求援,平原上再次传响刺耳的示警号角。

  西城门的正上方,还有一座两层高的城楼。王旭此时在城楼上指挥压阵,听见号角声,知道瞒不过城北枭营,便索性转身去拿起鼓槌,亲自鸣鼓助威。城头守军也摇曳起旗帜,一时间呼喝震天!

  枭军约有两千来人,看似人数众多,然而大部分是步军,骑兵只有约两百人,也都是无甲的轻骑。他们昨夜刚遭了煊军袭营,今晨首领又被贯喉而死,早已军心散乱。

  见到城门打开,一群煊骑疾驰而来,这两千人纷纷往西面逃跑,溃不成军。

  王总管发下哨令,众骑分为两支,围拢在这支溃军两头,且追且杀。

  一个看上去像是副将模样的枭将,骑在马上大声呼骂,试图重整队形,然而却被己方的逃兵冲击得狼狈不堪。正在慌乱之时,被王总管当头一刀,劈下马去!

  王总管身披重甲,肩挂一条鲜红如火的披风,手持一柄厚重的斩马刀,挥斩间气势如虹,实难看出已是年近花甲的老将。他斩了敌军副将,在敌军溃逃的人流中大喝道:“先救人!”

  所随煊军便四下去追赶那些枭军轻骑——俘虏大多被捆绑在他们马后。

  ——

  张叁李肆追到阵前。张叁提着王总管的宝剑,下马便投入了厮杀中。

  李肆背着金乌弓,弓弰过长,在马上不好施展,他便也跃身下马,在离散的人群之中抡起弓来——只一箭!前方奔逃的一个枭骑便应声坠下马去!

  后头紧追的煊骑,赶紧围停了这只马,将马后捆绑的俘虏解救了下来。

  李肆连连拉弓,专拣那马后带着俘虏的枭骑。

  枭骑接连栽下去了二三十人。终于有人注意到乱阵之中隐藏着一名神弓手,呼喝一声,便有数人齐齐回首朝他射箭。

  李肆专心救人,未曾发觉自己也成了箭靶,正要抬手去摸箭囊里最后一支箭,被突然蹿出的张叁一个猛子扑到地上!

  两人翻滚了一圈,几支冷箭嗖嗖嗖射了一地。

  张叁险险赶到,心惊不已。因为暂时只有右臂能发力,扑人之时只能连剑也弃在地上,竭力搂抱住李肆,翻滚时将他的脑袋也护在自己怀里。

  放箭的几名枭军被身后的煊骑追剿,渐渐远去了。

  ——

  地上的两人滚了一身冻雪。良久,张叁才抬起头来,沾了半面雪渣,刀削斧凿般的英挺面容寒气逼人。

  他气急道:“小愣鬼!不知道躲么!”

  方才打滚之时,李肆的脸被张叁重重地摁在了自己胸膛!时隔数日,第二次被拍进这里,李肆的耳际嗡地一下!眼前一黑,霎时魂便散了!

  他此时一动不动地埋在张叁胸前,一声不吭。

  张叁以为他被摔伤了,急忙翻到一边,将他的脸捧起来一看——李肆满面桃红,呼吸急促,双目愣直,无论怎么摇晃、拍脸,都没有任何回应。

  “怎的还摔傻了?”张叁急道,连忙拉扯着李肆站起。

  他抬头望去,煊军已经追着溃军出去老远,追也来不及了,于是吹了个响哨,在湖边游走的坐骑便奔了过来。

  他连抱带拱,将呆呆傻傻的李肆推上马去。他替李肆背着金乌弓,又捡回了王总管的宝剑,心里犹豫是在原地等待王总管他们回来,还是先带着摔傻的李肆回城罢了。

  他回头一望,突然见不远处趴伏着一人,穿的是煊军服,便牵着马朝那边走去。

  ——

  原来是那位被枭军首领割了舌头、又被砍了一只手臂的俘虏。先前众军乱成一团,尘渣四起,都寻不着这人。现在乱军西去,这才露出踪迹。

  枭军首领的尸体已被带走,只有这同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下一滩鲜血,生死不明。

  张叁急忙牵着马跑过去,跪地探他鼻息,见仍有一口气在,便赶紧以牙撕了衣袄,扯成布条,暂且扎紧他断臂伤口,接着想将这同袍搀扶上马。

  同袍浑身瘫软,张叁肩后有伤,单臂不便推扶,便急喊道:“肆肆!帮忙!”

  李肆傻呆呆地没个动静,张叁又气又急,小心地放下同袍,挽起袖子来,一巴掌狠狠扇他屁股上!

  “醒过来!”

  李肆被打得浑身一抖,呆滞的眼睛霎时清明了,捂着屁股愣愣地朝他看去,见到受伤的同袍,忙不迭下了马。

  二人一起将同袍扶上了马,李肆坐在同袍身后抱扶着他,怕颠簸中震伤了他,便只驭马慢步行走。张叁则背着二人的兵器跟在马旁。

  ——

  又走了不多时,张叁见李肆频频抬头张望,便问他:“看甚么?”

  “……枪。”李肆道。

  城墙下的杂乱尸堆中,斜插着一支染血的银枪,枪头已断,只有一缕暗红的残缨随风飘扬。

  张叁想替孙将军敛尸,于是停下脚步:“你赶紧先送他回去疗伤,我去看看。”

  李肆便收回目光,听话地朝城门而去。然后还没等他进城,张叁便匆匆跑了回来,神色凝重地扶住马缰。

  李肆问:“怎的了?”

  张叁道:“没见到尸体。”

  李肆惊讶道:“孙将军还活着么?”

  枪头已断,枪身全是血迹,孙将军明显战至力竭,毫无投降之意。张叁并不觉得孙将军还活着。他征战多年,已想到了敌军带走尸体的用处,他看了一看李肆眼中流露出的天真的喜色,不忍伤他,只摇摇头道:“别多想,赶紧回城。”

  ——

  城头鼓声依旧,但鼓点变了,又急又快,是催促回城之意。北面的枭骑援军又沿着湖岸疾驰而来。

  王总管打下哨令,煊军立刻掉马,开始回撤。众骑秩序井然,渐次进城,大约撤回半数,便见援军已逼至数百米外。

  压后的煊骑作出了防御阵型,王总管横刀立马,守在最前方。

  枭骑黑浪一般涌来,眼看要吞噬剩下兵将……突闻城墙上哨令一响!三百个神臂弓手从女墙的缝隙间冒了出来,齐齐发弩!霎时间箭雨化作白浪,反向枭骑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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