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衙役转头对头领道:“他是上次挟持陈押司的刺客,现在又挟持了力士……”
头领不悦道:“闭嘴吧,刘武!上次就是你给他们放跑的!不中用的瞎货!你现在可不是捕头了,少在这里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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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之间,李肆和壮氓已经冲到面前。这位新任的捕头拔出腰刀,迎着李肆走上前来。
“开城门!”李肆喝道,“不然我杀了他!”
新捕头冷笑道:“你有本事就杀,看看你怎么走得出去!”
李肆刀刃往壮氓脖间作势一抹,壮氓猪叫似的嚎了起来:“他真会杀了我!你这瞎货叫啥名字!我让县尊革你的职!革你的职!”
捕头面色不虞,犹豫不决。家丁们此时也远远地追了过来,喊道:“主君有令,千万别伤了力士!”
刘武也趁机劝道:“捕头,怕他真的动手……”
“你闭嘴!”捕头喝道,十分恼怒,但见家丁们都在场,也不好真为抓贼立功而伤了力士,便只能给李肆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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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推着壮氓出了县城,又威逼捕头关上了城门,为自己多出一些跑路的时间。他不记得城门外的陷阱布置,但总觉得地上的草皮不太对劲,于是贴着山边跑出了几十步远,见后无追兵,便一把放开了壮氓。
壮氓哭嚎道:“别别别杀我!”
“谁要杀你了!快滚!”李肆道。
壮氓白捡了一条命,欣喜若狂,回头便跑!
没成想,他刚跑出两步,便踩中一蓬枯草,一脚踏空,栽入了陷马坑中!
尖锐的竹头霎时扎进他半个肥硕的屁股蛋!痛得他惨嚎出声!
下坠的势头却及时止住了,免于被贯穿而死的噩运。他惊惶地抬头看去,只见李肆扑上来趴在坑边,拽住了他一条胳膊。
——瘟神竟然救了他!
他又壮又胖,怕是有两个李肆那么沉。李肆竭力拉扯着他,额头上都崩出了青筋,伤口更是再度裂开,一缕鲜血滑到了颊边。
“救命,救命……”壮氓哆嗦不止,死死地揪住李肆的衣袖,恳求他不要放开。
李肆紧咬着牙,眸中渗出血丝,几个深沉呼吸之后,终于缓缓地将他提了上去。
壮氓连攀带爬地从鬼门关里逃出来,跪在地上捂着血糊糊的屁股,吓得直喘气。喘了两口就赶紧去抱住李肆的小腿:“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李肆精疲力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头看着壮氓。一滴鲜血顺着他脸颊淌落,滴到壮氓的脑门上。
他心想:这人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当街欺压百姓,已经挨了两顿暴打,若今后不再作恶,便勉强也算赎清了……
等等,为啥是两顿打?我明明只打了他一顿。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别气了,小马乖,大虫带你去杀大马。
那声音是谁……谁叫我小马,谁这么坏……
李肆心中一阵慌乱,呼吸急促,伤口疼得像被人用刀剖开了脑袋。
他眼前一黑,双目一阖,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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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时,是被冷水泼醒的。
李肆神智不清,眼神模糊,又被泼了第二盆水,才认出了眼前人。
是守城门的那个捕头。
他茫然地四下看看,这里好像是一处地牢,阴森寒冷,灯火昏暗。地牢里除了他,就只有这个捕头。他被绑在刑架上,赤着上身,泼在身上的水还带着冰渣,冻得直哆嗦。
见他醒了,那捕头冷笑一声,扔开水盆,回身便是狠狠一鞭!
李肆猛地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说!你是怎么潜入县尊府上的!你那同伙在甚么地方!”
李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哪怕听懂了,也不愿答他。
刚好嘴里咬出了血,便抬头唾在捕头脸上。
又挨了狠狠一鞭!伤口皮开肉绽,像雪地开出的一串红梅,红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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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捕头接连抽了李肆二三十鞭,眼见他都晕了过去,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气得又一盆冰水泼在他身上。
李肆浑身都是血口,被水一冲,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但眼睛死死地闭着,并未从昏迷中醒来。
冬夜酷寒,他身上的水都凝成了带血的冰霜,低垂着头,嘴唇灰白,气息愈发微弱。
地牢上面一阵喧闹。刘武不顾几个衙役的阻拦,硬是闯了进来。“捕头!借一步说话!”
捕头烦躁地回头啐他一口:“你算个甚么东西!滚!”
刘武被推搡着,仍挣扎道:“你就听我一言,对你只有好处!若有坏处,你只管罚我便是!”
捕头不耐烦地又白他一眼,扔下鞭子,走到门口道:“有甚么屁话,快点说。”
刘武道:“几位兄弟,你们先上去,我跟捕头单独说话。”
那几个衙役闻言转身便走,把捕头气得咳了一声。他们赶紧便站住了,尴尬地等新捕头发话。
捕头道:“滚吧!”
他们这才滚了。
捕头又道:“说吧!”
刘武看了一眼在刑架上一动不动的李肆,眉头紧蹙,压低声道:“不能下重手。你想一想,不管怎么说,他身上都有皇城司奉使的令牌。我听衙役兄弟说,他杀人之后也说过,是指挥使命令他杀的。”
“那又怎样!县尊都说了,他就是个骗人的刺客!令牌就是他偷来的!”
“那被杀的道长是官家身边一位仙师的徒弟,咱们县尊想哄着官家,所以凡事都向着那道长。他把道长杀了,县尊心里不高兴,就要拿他开刀。可是你也不想想,万一他真是奉使,这事真是指挥使要求的。皇城司怪罪下来,县尊自可以想办法推脱,你可是亲手害他的人,又只是一个小小捕头,你到时怎么办?这口黑锅不是全给你背?”
捕头面色黑了下来,凝眉不语。
刘武又道:“再说,他还有个同伴下落不明。他们先前曾说过去魁原送信,现在说不定从魁原拿了回信,正要回京师去。你阻了他们送信,那同伴若得知了,回京师告你一状,说你耽误要务,你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那捕头惊得浑身一颤,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跟他们认识,先前帮他们杀了人逃跑了,现在又想帮他!”
刘武嗤笑道:“咱俩在县衙共事多少年了,你甚么时候见我认识京师来的人?这事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好话都说在这里了,你若弄死他、弄伤他,当心日后有人回来收拾你!”
刘武说完,一摔衣角,装作毫不在意,扭头便走。“我说完了,告辞!”
那捕头被他扔在后面,满脸的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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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一路出了地牢,对守在门口的两个衙役道:“下去吧,捕头有事找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低声问他:“刘捕……刘兄弟,里头那人会不会真是奉使?咱们这么打他,不会出事吧?”
刘武叹道:“连你俩也知道。一会子给奉使多加几件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是是是。”
第23章 欲望希冀
两名衙役下了地牢,果然捕头命他俩将李肆抬回地上的牢房安置,说是明日再审。
两人便赶紧将气息微弱的李肆抬了上去,将他放在木板与稻草搭的临时床榻上,给他重新套上衣物,又找了一床旧褥给他盖上。
其中一人拿来伤药,解开李肆胸襟,正在处理伤口,突然被李肆扣住了手腕。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被李肆一记快拳击在喉咙上,差点没噎过气去!咕噜了一声便翻倒在地!
另一人守在牢门外,吓得赶紧冲进房来,手摸在腰间,刀还没拔出来,被李肆一拳捣在肚子上,也咕噜了一声,捂着肚子也栽下去了。
李肆踉跄着冲出了牢门,又接连打翻了两个值夜的衙役。院里一片漆黑,他却觉得自己好似来过这里,迷迷糊糊地便往县衙大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