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军经过了多次改革,将军们身边最早的军奴如今也都有了官位,早算不上是奴了。其余老军奴依旧留在身边的,都是家里大人死了残了的,还有很多孩子进入督亭卫群体的。
他们有那个爵位限制的正常奴婢数量,就够了。
官奴可以买卖,却必须走朝廷的正规途径。
平民若卖身为奴,其必须年满十五,且自身同意。婴幼儿不可买卖,实在养不活的,可放到各地督亭卫的门口。
宇文霁设置慈幼局,慈幼局归督亭卫、县令与登仕郎(原本是个散官名,宇文霁觉得挺好听,就拿来当各县专管文事宣传科举的官民了)统管。每年都会有巡查官员遍访各地,慈幼局是访查的重点。
宇文霁已经尽量在符合当代的情况下,制定法律了,但白纸黑字的法律是一回事,具体的实行和管理又是一回事。
目前,很多婚姻依旧算在略买略卖的范围内,越底层情况越严重。且女子出嫁后,婆家也常常认为,自己对娶进来的新妇有着完全的自主权,包括把她卖了。
当朝廷查出被卖女性,将其解救后,往往她才是求情的那个——因为犯人就是她丈夫、公婆,或者亲生父母。
至于守寡的妇人,按律可以自己选择去留。选择带着嫁妆离开,她就不能带走孩子和夫家的财产。若留下,她对丈夫的财产有最大的权力。即便她和前夫只生了个女儿,丈夫的叔伯兄弟,甚至公婆,也没有资格侵占其财产,吃绝户犯法。
现在这件事,忽略丈夫是小叔子的身份,说白了就是寡妇再嫁。
宇文霁一点就通:“咱们再找找有没有同为娶嫂案例,却情况不同的案子,一块儿出告示。”
这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多。集合了八个有代表的案子,集合在一块儿,下发到各地的督亭卫,专讲罪案的说书人也有了最新的案件集锦。
过去一直有讲略买略卖的案子,可百姓都不喜欢听。因为很多事就是他们经历过的,在过去的乱世中,买卖他人,或者自己被买卖是常有的事情,不那么干就活不下去,现在来说当年是犯法了?
但是这一回,都是娶嫂,就……听的人多了,总归效果是好的。
不同的案件中,相同身份的人有着不同的善恶美丑,带来彻底不同的结局。可悲的、可叹的、可赞的、可怜的。
那段时间多了不少媳妇站出来,状告婆家的案子,和离案件的比例大幅度上升,但紧跟着,成婚的比例又大幅度上升。
乱世,表面上男人死得多,可太平来临,却是严重男多女少,女子根本不愁嫁。即便是跟人打了官司和离的,一样被各路人家趋之若鹜——也是因为经历过乱世,各家都知道,强势的女子好,能守住家。
也有家世较好,父母宠爱的女子,回了家便不嫁,去考了督亭卫,甚至考了科举,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后来,女子考科举,便都会去王娘娘宫拜一拜,王娘娘一辈子没考过科举,但女子们笃定她会庇护自己。
法家,真是很好用的治理方法。
当然,前提得是宇文霁这个君主本身就严格遵守律条的,他的生活别说和前几任皇帝相比,就是和宇文德,甚至和世家相比,也是可以用清贫来形容的。他今年才刚吃上反季节蔬菜,温泉庄子终于不用育苗了。
宇文霁在批复春闱的考生名单,这是各地报上来的,明年参考的人员。
往年各州合格的人数在二十人左右,今年的考生爆发式增长,各州合格人数多的有八十,少的也有三十多。而且每个州还有个副本,这上面是官员们推荐的特殊人才,水利、格物、医药、养殖等等。
不只是外来人员增多,本地识字的人数也是在今年恰好爆了。
今年的新兵超七成都是识字的。小话本开始在民间流行,它有点像小人书,木活字印刷的,质量比雕版差,但都是些通俗易懂的小故事,且一本书极便宜,两个鸡蛋就能换一本。
有些名字宇文霁看着都眼熟,这该是奋战多年了。
宇文霁笑了笑,他想到了《范进中举》。
当年范进疯傻,还有他岳父屠夫前倨后恭的态度,宇文霁只觉得好笑。
今日作为统治者,宇文霁却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不认为这个故事是讽刺了,反而认为是夸奖。
范进是个毫无后台的懦弱老书生,但他考中了,瞬间实现了阶级跃迁。这代表着科举制度在当时还是通达的,底层向上的通路存在。
有范进这样的榜眼在,底层就不会乱。
若范进没有中,一切不过是他南柯一梦,梦醒之后彻底疯了,才代表着要乱。
看着看着,宇文霁看见了一个人名——孙惊蛰。宇文霁这才发现,姓孙的人可不少啊。
宇文霁思索了片刻,拿红笔把孙惊蛰给叉了,又把与他同籍贯且姓孙的都给叉了,旁边批注:“孙公大义,教书育人为当世楷模,孤甚敬佩。不忍见公之义名,毁于一旦。”
滚回家教你孙家的孩子去吧。不是清高吗?你清高一辈子吧。
宇文霁在心里送他一根中指。
看完了公事,宇文霁站起来,从书架里拿出一套硬盒装的四书五经精装版本来。打开盒子,里边放着的却是几大张折叠的图纸。
那一日抱着墨墨在雨里奔跑,后来宇文霁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一件事——墨墨没有童年。他在岐阳是什么样的,宇文霁不知道,但被熊爹一路带到辰丰的路上,想必不会快乐。他在宇文霁的房间里睡脚踏的日子,更不会有什么快乐。更别提他被排挤,险些被欺辱的学堂生涯了。
来岐阳后,宇文霁还找过谢家那个被他踢废了的家伙,结果早已查无此人了。他确实侍奉过王皇后一段时间,毕竟样貌好,礼仪端庄,可这个人惯会媚上欺下,王皇后用了他一阵,看清了他的人,就将他打发走了,后来就查无此人了。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宇文霁当日越想越为吕墨襟难受,所以,他想给吕墨襟一份童年的礼物。
现在的墨墨不会有兴趣,孔明锁之类的玩意儿,墨墨最多看两眼,就能迅速拆开再装上。同样的东西放宇文霁手里,他只能大力出奇迹,生掰硬套。
什么童年的东西,墨墨没有了?宇文霁想到了游乐场。过山车之类复杂的做不到,宇文霁也不敢做,但是滑梯、旋转木马(畜力)、大秋千之类的,还是没问题吧?
而且墨墨一定很喜欢秋千的。
这些图纸是宇文霁画的最简单的示意图,他最后看了看,发现应该没什么可以添加的了,把图纸交给了梁安。
次日,桶义求见,又是为了孙家的事情。
桶义的脑袋有点僵,大概是他爹娘的那个“义”字把他捆得太紧了。宇文霁有些烦他,却没过分打击他。因为这么一个“忠言逆耳”的臣子,还是很有必要存在的。且宇文霁把桶义当成了一个标杆——如果有一天宇文霁发现自己想杀桶义了,那就代表着他的心理出现大问题,已经过于暴躁了。
“大王,孙家已经按照您的规矩来了。不是当年让您坏自己的规矩去见他,且来的还是孙惊蛰本人,不是孙家的小辈。世家皆在观望。早得一人才,世道早一日归于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