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日与士卒在郊外骑马游猎,原先还有人认为老平王是要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因此宇文德派了不少人跟着(也怕太子那傻儿子真把老平王杀了)。
可老平王真是打猎的,就是打猎的过程比较狂野。
他不打人,听说哪儿有大猎物就去哪儿。百姓们很高兴去找甜王甜甜嘴, 可害怕甜王到自家附近。毕竟世家们打猎,是要百姓出人出力出粮, 甚至出命的。可老平王, 他来了之后, 是给钱的, 他也不祸害女眷孩子。
有当地族老带着女孩子, 甚至男孩子来敬献, 老平王也不会大发雷霆, 他只会摆摆手道:“不及我妻。”又道, “还没有我女儿的年岁大, 可吃饱了吗?没吃啊?吃饱了,再带点回家去。”
准备伺候贵人的,怎么能吃饱呢?那是里里外外都要弄干净的。
老平王就像是个态度温柔慈和的老人家,比这些孩子们的家长还要和善。
有孩子当场跪下求带走,这个时候老平王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依旧是和善地笑着, 直到族老们叫人过来,把人带走。
老百姓也很理解,村人的孩子,自小就在地里晒着的,和贵人是不能比的。偶尔其他世家来找人,也都是图个新鲜。
老平王还会和族老、村人闲聊。说孩子,说种地,甚至说野菜,就跟旁的村中老人没什么区别。
待他除掉了害人的大野物,就会只带走皮子和少量肉食,将大多的肉食留下,百姓们便能打打牙祭了。
百姓皆道,老平王是个经过苦日子的好大王,小平王是个孝道的好大王。
过去他们只能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的人物,现在成了“我见过”“我亲戚见过”“我熟人见过”了,这个的说服力度就更大了。
也有来自世家的邀请,最初世家还以为老平王会拒绝,但老平王答应得特别痛快,他到了世家的宴会上,也尤其放得开,就是太放得开了。
“哈哈哈哈!老夫当年在岐阳,就想饱一饱口眼之福,只是无奈,没有机会!”
“……”
老平王吃喝几乎没有忌讳,只是他不服散,也听不惯“龙吟”,世家们一叫,他就捂耳朵,或者跑茅厕。
世家的女子,老平王也是不碰的,在这个问题上他更直言不讳:“别一把年纪了,再给吾儿弄出个弟弟来。”
有人问他可是家有悍妇,老平王正色道:“吾妻贤良温淑,吾甚敬之。吾所行,皆为家和。”
至于那些什么挑拨父子关系的言论,老平王直接懒得搭理。对方若太咄咄逼人,老平王就直接拎着家伙上了,打对方一个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言语。
这种傻子还是极少数,要么是自以为是的,要么是想出名想疯了。多数世家邀请老平王,都是尽量捧着他,希望能让他舒服的。而且常常是老平王空着两只手来,带着一堆东西走。
别问,问就是“吃的。”
老平王看着这些东西,价值上来说,他是赚了。这些都是稀世奇珍。真没想到,世家几经波折,家底子还这么厚。
但……这些对他,对大趾有用吗?
他们父子现在最喜欢的,是人口和粮食。
刚要把翡翠雕花碗扔了听响的老平王突然把手收回来了,这玩意儿江南的世家应该挺稀罕的,送江南去,跟他们换粮食?
老平王过得有多畅快,宇文德过得有多糟心。
他知道自己的百姓正传颂着平王父子的仁善谦和,他知道自己的世家正在想方设法讨好老平王以待来日改换门庭,他知道他的武将们在看见了对方的士卒后吓得夜夜惊梦。
更让他心烦的是,世家开始蠢蠢欲动了。
一些世家表示“欲回乡祭拜。”
翻译:欲还于旧都。
宇文德知道宇文大趾是假降服,这些人也都知道,但不妨碍他们想试试,毕竟,他们是自己想回去,又不是真想让宇文德能在岐阳登基?
老平王的到来,以及众多世家子即将参考会试,让世家们认为宇文霁对世家的态度,已经软化了。
宇文霁在岐阳召唤狗一样招招手,道一声:“来。”
这群人真会全跑了。
宇文德,不甘心……
怀着这种不甘心,宇文德也开始挖坑了,不过是给世家挖坑。
他跟世家说:“现在就去岐阳,有些太快了,朝廷搬迁并非小事。不如诸君先行归家吧。”
你们先把祖产要回来了,再说朝廷的事情。
有脑子的世家觉得这个不错,便将没脑子的推出来了。
岐阳和尚城开始了关于归还田产的拉锯战,尚城的世家狮子大开口,岐阳死卡着地契房契和奴契不松口。宇文霁的治下,稍微有一点点民心浮动,百姓都很怕世家回来。
宇文霁却很高兴,总算!总算百姓没那种奴性了。
现在孙家都开始撑不住卖田了——隐户的佃农都跑了,宇文霁治下的税是按照土地田亩交,人多人少都得交一样的税(粮),而土地撂荒是要受处罚,外加被朝廷强制收走土地的。他们早就种不出足额的粮食了,靠着从外边买粮交税撑了几年,已经到极限了。
其实百姓多少还有点怀念旧主的,这一弄怀念的人彻底闭嘴了,让世家回来做什么?占你的地、用你的房,把你的妻儿拉上床吗?
说世家也有好的?比如孙家。
“看着别人祸害佃农的孙家?”
“……”
甚至还冒出有些人家偷偷半夜烧东西,被长辈拿刀子拼命的事情——世家离开时,会安排忠仆守家,有些人手里还真藏了各种契约的,这时候即便老一辈还很忠,但在平王治下活了数年的新一代就不一样了。
这些契约拿出来,别说田地房产了,连他们自己,包括他们的妻子儿女,可就都从平王治下的平民,变成家奴了。
他们很多人都是有爵的,虽然很低,但也是“非大礼,见平王不跪”的。家奴是什么?是遇到泥水坑,得把自己填进坑里去,好让世家的马车能平稳地压过去。他自己也就彻底填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了。
他们不想当填坑人了。
朝堂上也有一些人冒出来,建议宇文霁应该归还世家的财产。这也是好事。
让宇文霁意外的是,真正有点世家出身的,反而在这件事上不出声,甚至直言反对。声音最大的,却是一些本地培养出来的人才。他们都不算寒门了,是正经的平民底层出身。
不是说所有的人都这样,比如桶义,他就是很坚定地不要归还,在朝堂上跟那些归还派大骂起来。
对那些算是背叛了自己阶级,也背叛了宇文霁的人,宇文霁这次没生气,反而有种“有趣”的感觉。
这些人都有些共同点——娶了新妻,虽然不知来处,但很明显姿容姣美,教养不俗的女子。
不是说这些女子引导了男人们什么,恰恰相反,他们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他们身边的,就不会这些新妻了。
这些人,大概认为自己是目光长远者吧?现在平王的制度是拉拽着底层的人上来,而这些人真上来了,便渴望自己成为世家了,他们在为未来自己的世家谋利益。
但他们确实都很有能力,工作努力。
女官们,却几乎全部都站在了桶义一边,拒绝世家拿回土地。
女官是很清楚的,一旦世家回来。她们就会成为一个个的王皇后,与“新妻”。这时代能出人头地的女官,没有任何一个是想得到个体面工作,然后嫁入更高阶层人家的,她们只想自己活到更高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