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宇文礼则更接近于先前几代宇文家的皇帝,脑子养坏了,不一定能做有逻辑的事情,他比宇文德还麻烦。
宇文霁正苦思中, 突然又有急报送到。
“淘州的军报?”宇文霁一惊,还以为宇文德是水军逆江而上, 偷袭来了。
拿过军报一看, 真实情况越发让他意外。是宇文德的水军来了, 却不是偷袭, 是投降的。
水军的投奔, 还得追溯到鹿仙人时期。
在他造反之前, 水军大都督是蔡韭蔡守宗, 蔡韭为人刻薄寡恩, 视漫江水军为私产, 常常纵兵劫掠江上船只,南北沿江的城镇,十有八.九要向其缴纳缴费税,若不缴,“水匪”月内必来。
谁都知道其以兵为匪, 但谁也没法管,只能交钱买平安。
鹿仙人造反前一年,蔡韭又干了一件神事,他竟不想给麾下将官发饷银军粮了,直言:“我以劫掠立家,尔等若想吃饱穿暖,便去抢吧。”
明明是在中原腹地,吃着民脂民膏长大的人,却养出了一个与胡人不相上下的饿狼脾性。
其麾下水军不想饿死,只能去劫掠,劫回来了却还要给蔡韭分润,因为他们用的战船刀兵,都是蔡韭的,要给蔡韭“租金”。
鹿仙人因皇帝加税造反,这消息传到漫江水军时,水军几乎是当即跟着反了。众兵将攻入蔡氏坞堡,将蔡家满门杀尽,肥壮的蔡韭被砍了四肢,在活着的时候,被一把火点了天灯。
水军到了鹿仙人的手里,管理他们的是两位神将,翻江神将洛安与倒海神将范远。鹿仙人本人是有用兵与用人之能的,当年鹿仙人能一举占领近乎三州,且截断南北交流,水军出了大力气。
后来战事停歇,鹿仙人又靠水军与江南沟通,运输来往货物。
鹿仙人是有机会安定三州,恢复生产的,可大概是他麾下确实缺少正经人才,其教中的高层多为一心享乐的贪婪之辈,正常从江南运来的物资,皆被他们自行瓜分,反而还从教民身上搜刮更多,何谈反哺?
他对百姓敲骨吸髓,但对水军,鹿仙人还是很大方的。水军在他父子掌权时期,甚至比过去还发展壮大了一些,水军人数超六万,大船三百,小舟无数。
可陆清月战败,当初他焚烧九灵宫时,确实已经安排了水军的小舟在外接应,但人没接着。
之后,管理水军的两名神将,洛安与其亲信因不愿归降于宇文德,被范远所杀。
宇文德麾下缺乏水军人才,任命了范远为水军大都督,管理全部水军。
但是已死的洛安,比范远更得水军人心。范远杀了洛安,消息泄露的当天,洛安的下属就有开船跑了的。范远派遣到其他船上接任的军官,也多有被杀,水军不听其令把船开走。
后来这些逃跑的水军集结起来,成了漫江上一支颇有威胁的力量。
所以,这些年来,漫江水军一直在打内战。
来归降的,就是原来洛安的势力。
宇文霁:“……”
洛安和范远,这俩都不是好东西,那些神将们就没一个是好东西的更别说之后叛军还成了水贼。
当水贼就是当水贼,在寻常人吃人都不算事的乱世,说一群没有稳定据点的水贼没作过恶,一直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人?那他们早死了,活不到现在。
乱世,无法追寻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因为这就不是一个公正的世道。
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来降宇文霁,也真的是一个巧合,毕竟是叛军,也没有正经地盘,这几年下来已经坚持不住了,另外也有宇文霁唯一一位水军将领水狮子葛石的功劳。
葛石就是蔡韭还在的时候,从漫江水军里跑出来的,虽然时隔多年,但还是有些旧关系在。葛石归降宇文霁后,水军一直不得用,也让他很郁闷,但看着其他将领不断建功,他也是想上进的,所以在上报之后,与漫江水军的叛军,建立了联系,成功让他们驾船归降了。
现在这支叛军带兵的将领叫洛禀,乃是洛安的小儿子。他自小喜爱船只,不愿上岸。范远灭洛家时,他也在洛安的旗舰上住着,侥幸逃过一劫。其指挥水军确实有一手,虽然年幼,可还是短时间内获得了叛军们的信任,成为了首领。
原本这种降将,该亲自来见一见宇文霁的。但洛禀表示,只要(有)杀了范远,他立刻(才会)进岐阳。
宇文霁骂骂咧咧,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这支叛军收下来了,因为他确实缺少水军。且若不接受他们,放任这群人在漫江上游弋,最后倒霉的还是百姓。
但想的挺容易的,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毕竟宇文霁过去的水军太小了。虽然吕墨襟提醒后,宇文霁也开始重视起了水军,但还在初级阶段。
所以,收拢水军就变成了一件费人费粮又费时间的事情。
宇文霁脑子里甚至有些暴躁的念头一闪而过——把这些水军都杀了就好了,绝对没一个冤枉的。
就在最忙的时候,有一日,墨墨迟了半个时辰回家,宇文霁都准备好出门去接他,若工作实在太忙,就跟他一块儿在官署加班了。墨墨回来了,告诉他:“我接到了王皇后与宇文德几位十岁以下的皇子,以及尚城部分官员的家眷。”
“王皇后?”宇文霁下意识想到的是城隍庙里的王皇后,后来才意识到是宇文德的皇后。
“你先别急。”被打断的吕墨襟摆了摆手,“王皇后到后,便自裁了。他们要怎么安排?”说完又是一摊手。
正常处理“前朝”之子,就是封个闲散的爵位,荣养起来。一般这种爵位也传不过三代去,自然而然就死干净了。
但宇文霁现在没有进行过任何册封,也是拜宇文霁个人的强大战斗力所赐,军功最大的,是宇文霁本人,其他人的军功,说难听了,都是给他打扫战场的。
宇文霁不称帝,其他人也没那个脸提封爵。可不给投降者封爵,很难安下他们的心,收允州的时候,多少会有点麻烦。
王皇后这也是保护她的儿子,这孩子没有被册封,相对来说更好处理一点。但王皇后就麻烦了,她是前朝皇后。而且,宇文霁隐约觉得,她不想落得跟另外一位王皇后同样的下场,不想无奈再嫁。
因为宇文霁不娶她,但旁人也是会劝她再嫁的,不然她这个身份太尴尬了,也容易引起一些宇文德臣子的误会。
“唉……王皇后……”王家一门畜生,但王家女都让宇文霁敬佩,“墨墨,你其实已经有想法了吧?”宇文霁看着吕墨襟,他觉得墨墨此时的表情,有一种独属于墨墨的“坏”,坏得让宇文霁想把他揉进胸膛。
“哪有?”吕墨襟的眉毛飞扬了起来。
宇文霁的心随着吕墨襟的眉毛一块儿荡了荡,内心道:更坏了!更坏了!坏死人了。
他也是明白了,这是考验。他太依靠墨墨的脑子了,墨墨这是让他奋起了。
嗯,他一定奋起。宇文霁想着,伸手勾搭着吕墨襟的手指头。
“宇文德这是……托孤?但他为何不将人朝江南送?”
宇文霁十分理解宇文德不相信宇文礼,因为宇文礼在不似人这件事,确实是随了宇文德一百分——满分十分。
他对这门远亲,也是十分了解的。
宇文礼有个弟弟,有聪慧之名,宇文礼便趁宇文德出征在外,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把这个弟弟和其生母扔进粪坑活活溺死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宇文礼先是带着人冲进皇宫,再把人横在马上,一路在闹市上招摇过市出城的,路上还踏死了数名百姓。
他们甚至驱赶百姓前来围观。
当时那美人一直将孩子托起,她自己沉底,也要让孩子露出粪坑。
宇文礼便让百姓朝少年投掷石块,有百姓不忍,他们便将围观百姓也给扔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