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霁的弓有两把,一长一短,长弓射程更远,射速慢,短弓射程更近,射速快。长弓近两米,它本该是步战弓,但以宇文霁的身高,目前反而只能骑马用——寻常人难以拉开此弓,但随着宇文霁的长大,他以后还会拉更重更硬的弓。
此时宇文霁用的就是长弓,因他臂长不足,弦只能拉到七成。
山下的卯日精兵正兴奋地从林子里出来,连卯日将军自己都正后悔为了谨慎躲得太深,若是让那宇文大趾跑了,可就坏了。
“嗖——”裂帛般的声音穿透天空,老兵们认识这是迫近的弓箭声,却不在意。宇文大趾的距离太远,平王跟他们错了角度,于他们无害。
“啪!”顶着头盔的脑袋被长箭穿过,钉在了后头的树干上。他手里牵着的马依旧在朝前跑(躲进林子里,为防树枝挂蹭,或拐了马腿,只能牵着马)。
箭矢的破空声一声接着一声,丕州军不出声,只踩着马镫抻着脖子朝下看。最初他们也看不出来中了没中,中了几个,直到卯日精兵更靠近了些,那一箭接一箭倒地上的滚地葫芦就看得清楚了。
可是,射箭突然停了?
众人一扭头,就看见宇文霁一手举着弓,另外一只手还在鞍后箭壶里摸索。一壶箭二十支,他这儿挂了四壶,现在用完两壶了。可另外两壶不能用——他的弓是特制的,箭也是,两壶给长弓用的,两壶给短弓用的,箭身与尾羽的长短都不一样,不能通用。
带着箭壶的将兵们看了看自己的箭壶,只能无奈摇头。寻常骑弓都是短弓,箭也短,他们的箭一样短。
宇文霁终于确定长箭没了,他把弓挂回了马鞍边,没拿位置靠近的短弓。而是从另外一边把自己的长.枪.摘下来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下面正在集结的贼兵,双脚轻磕马腹,黑鬃是久经战阵的军马,它开始安静地挪动着——找一个最适合前冲的位置。
其余兵将也不再看热闹了,同样严肃地整理起了阵形。宇文霁不该是冲锋阵的尖端,他年纪太小了,还是主君,他该被保护在后方,可是他已经占了位置。
将军们彼此对视:要让大公子后退吗?
这些厮杀的将军也是很有些莽的,竟没有让宇文霁撤回来,他们只是默默占据了宇文霁周围的位置。
卯日精兵正在集结,刚冒头就丢了几十号,对他们的士气打击颇大,但这反而是好事,毕竟是精兵,不似寻常贼兵心气被折便扭头跑路,反而没了最初手到擒来的轻视之心,心中警醒振奋了起来。
他们本想着出了林子就直扑宇文大趾,可羽箭临头,阻了他们的冲击,如今箭停了,立刻自发集结了起来。
卯日将军与他的下属一起看着小坡上的丕州军,虽然对方占据了高地,马匹也强于他们,可小坡不算太高,按照卯日将军过去的经验,助力给的不算大,待对方冲下来,还是要很快面对(不足)八百人的围攻,优势还在我!
“驾!”眼看着下方的阵形逐渐形成,但还未彻底稳定,宇文霁猛地一夹黑鬃马腹。黑鬃全力蹬地,如一支黑色的箭,载着它的新主,冲向了下方。
卯日精兵已将失主的战马驱赶到战阵前方,作为最初的阻拦。他们的.枪.同样高举,要将其刺入敌人的胸膛。
敌我双方,谁的手更稳,谁的.枪更长,谁能先一步将敌人刺中刺倒,谁就活。
随着唏律律的马嘶,筋断骨折的碰撞声中,马与人的残肢与热血泼洒大地。
宇文霁的神色淡薄冰冷,不似他本人,他刚将自己的特制长.枪脱了手,因它串了三个人,要扯出来过于耗时,但没事儿,爹说过,战场上,俯仰皆是兵刃。宇文霁一手扯过一杆刺过来的长.枪,连带枪的前主人也给拉了过来,在半空中抡圆,惨叫着甩在了他同僚的身上。
他全部的思绪,依旧只被一句话占据着——有贼来害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
大脚趾:[愤怒][愤怒][愤怒]
第24章 宇文霁哭爹
卯日精兵的阵形,被宇文霁带着人快速杀穿,他想都不想,直接调转马头,开始了第二轮的冲阵。
半个时辰后,卯日精兵全数战死。
其实,卯日精兵也想投降的,就是……没来得及。这场战斗的进程有些太快了,甚至卯日将军本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可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死在谁的手下的。
丕州军一方,有十数位兵将受伤,但皆被护在了阵中(宇文霁冲杀起来后,他背后逐渐形成的三角形安全区,未有人死亡。
宇文霁看着地上的一具死尸,这是他最后杀死的敌人,对方一脸惊恐,早无战意,但举着刀。
他是被宇文霁用长弓勾过来,扭断脖颈而亡的。
马车的辘轳声响起,这动静委实“惊”到了宇文霁,他猛地扭头,只见使团竟然回来了,熊爹没坐在车里,正站在车辕上,焦急地朝战场方向看来。
宇文霁翻身就从马上蹦下去了,他脚底下恰好是个血水泡出来的泥坑,立足不稳跌了一跤,裹了浑身泥巴的宇文霁却全顾不得,爬起来继续朝熊爹跑。熊爹也赶紧从车上下来,迎着宇文霁跑来。
父子俩抱在一块儿,宇文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从抱着熊爹的腰,变成坐地上抱熊爹大腿了:“爹啊——!怎么办啊!儿好怕啊!他们杀啊——!”
宇文霁的意思:爹啊,您就带这么点人,万一还有人要杀您,可怎么办啊?儿子好怕您路上出事,他们把您杀害了啊。
熊爹是明白的,目睹他刚才大杀一气的丕州将兵们,也有点明白,或是认为他们大公子在演戏,但有人不明白——天使赵匕。
方才身后竟然出现了伏兵,赵匕大惊,就要使团赶紧逃跑。
但赵匕手下的门客把他给劝住了,门客道:“对方显然是来劫持平王长子的,主公,若平王长子真被劫持或有损伤,丕州也必遭大祸,您就这么把平王带回岐阳,可是要被问罪的。且若平王路上有个好歹……”
皇帝虽想拿平王杀鸡儆猴,但他可不想又让一个好好的州糜烂。更何况,把人家爹揪走,让长子于其父眼前遭了横祸,这名声可就太坏了,皇帝是不会让自己背着这个坏名声的,届时倒霉的就是主公您了。
还有,平王这可是老来得子,他真来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暴怒之下,会是什么反应,那可不好说。
赵匕扫视一圈,他门客们的想法虽不尽相同,但多数都觉得不能走,他虽两股战战,终究是咬牙没逃,选择在远处观察战局。
也是最后一条说服了他,他是怕平王违抗皇命,造反的。到时候他就算从平王手里侥幸逃脱,一个逼反藩王的帽子扣下来,他也完蛋。
若丕州军败了,他们还不能走,得让平王暂时回丕州主持军务。
他甚至特意让那个带头说留下的门客木茄,到前方观战。
听说战胜了,赵匕放心之余,却又隐约有一丝不悦,木茄刚看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颇有些热血沸腾,忍不住多加了两句:“宇文大趾真麒麟子也!威猛霸道,所向披靡!”
赵匕一听更不悦了:“什么麒麟子?!附会狂言罢了。本官倒要去看看,他是何等人物。”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浑身烂泥巴,没甲胄没兵刃,见着爹就抱大腿狂哭的宇文大趾……
赵匕举起袖子遮掩口鼻,他从岐阳一路过来,也见识过枯骨暴于野的惨相,也与流民对峙过,不算是纯粹的蠢,可流民与精壮士兵确实不同。偷袭者铠甲齐备,且数倍于丕州军,半个时辰这就给砍瓜切菜一个不留了,朝廷是该戒备。但一看哭惨了的宇文霁,又放心了,虎父犬子,由他坐镇此地,丕州无忧也。
熊爹看着儿子,又看看战场,再看看过来围在远处的老下属们,最后看了一眼遮都不遮掩一下嫌弃的赵匕,彻底放心了。
他拍着宇文霁的肩膀,也大哭着蹲了下来,小声在他耳边道:“大趾,就这样……就这样!”
挺好,赵匕回去怕是要宣扬一番大趾的无能。有他在岐阳聒噪,即便日后丕州的消息传过去,岐阳诸公也是不信的,若无意外,大趾至少能平平安安发展个四五年,说不定他还真能把世子请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