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蠢如猪!”谢蚕恼怒之下,一把抽出长剑,砍向几案,可他力气太小,长剑未曾切断几案,只卡在了木头里,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腕抽痛。他欲拔出.长剑,又因力气用得太大,整个人举着剑后仰坐在了地上,长剑脱手飞出。
听见动静的老仆探头查看,长剑径直朝他飞去,险之又险地钉在了他脸颊侧方的门板上,又穿门而出,刺破了他的手臂。
赵驹很快知道了谢蚕的动静,轻轻一叹,让下属退了。
自岐阳到丕州,他也是怀着大决心的。若图穆部与丕州军起乱,他同样是有送命的危险的。带着谢蚕来,且许他栖州之责,也是对谢蚕能力的认可。可谁能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的发展。赵驹自是只剩下保住自己有用之躯,返回岐阳再行定计这一个选择了。
所谓的与谢蚕软硬兼施,也不过是让谢蚕出头,他在后边随随便便应付几句。这事儿他和谢蚕都清楚,否则对方也不会如此。
想来想去,赵驹还真有点良心不安,于是他便将谢蚕叫来了。
“留在此地,还是会有大作为的。”
“宇文大趾毕竟年幼,且与平王感情颇深,你不如常与他讲些岐阳事。”
“你当以‘迎平王归家’诱之,以平栖州。”
赵驹性格就是如此,虽能看清楚很多事,但偶尔感性上来了,就不管不顾了。岐阳大家的世家子,性格里多少带点这种“随感做事”的脾气——直说,就是叫反复无常。
“你先保住性命,待时机到了,我再把你调回去。”
面对赵驹的安慰,谢蚕当然只能感动得痛哭流涕。赵驹还留下他吃了一顿饭,看似宾主尽欢,实际待谢蚕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便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捶打被褥。
他了解赵驹的性格,赵驹不叫他过去还好,如今叫了,反而是彻底放弃了——说这番话对于赵驹来说,就是他“已倾尽全力”了,待回到岐阳,他就能对旁人表示,他是个爱护下属与友人的性情中人了。
这倒不是他虚伪,是他真这么认为。他也确实会想着把谢蚕召回去,可如今栖州刺史之位重启,谢蚕死在任上也就罢了,他活着,就得有人接任,哪个傻子会乐意送死啊?
谢蚕庆幸自己已无家小,他知晓自己必会为了复兴谢家奔波不止,家小反成了拖累。他若有所成,何患无妻?有妻有妾,子嗣繁衍,不过寻常。若一事无成,他尚且如此,也不寄望于儿孙了。因此谢蚕下决心复兴谢家之日,便杀了妻儿。
可庆幸之余,他又想着,我若死了,去到地下,他们知道我杀了他们却还未曾复兴谢家,怕是要笑话我的,于是反而难以入睡了,翻来覆去一夜,晨光微现后,谢蚕有了计较。
宇文霁还等着使者们在施计策呢,结果,一直到他的册封世子之日,这三日间,那边唯一给他找的一件事,就是赵驹索酒,索歌女乐师,说要开个宴会。
宇文霁:“……”这个世界总会让他发出自己见识少了的感慨。
几个世家给他送了,可自然是让赵驹十分不满意。原本不想与宇文霁起冲突,只惦记着尽快回岐阳的赵驹,在看见送去的人后,愤怒了:“庶子狂傲!”
他当时按着剑就想冲来与宇文霁理论,然后让左右按住了。
送人的几位家主匍匐在地,连连哀求解释,这才让赵驹相信,他们送来的已经是最好的人了。
赵驹道:“礼崩乐坏之地。我当年于战乱中,尚且寻到好乐师。”原来让他不高兴的不是美丑,是乐师的技艺太差。
然后他就没办宴会?不,他还是办了……披头散发大吼大叫,甚至跑街上去了,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在街上乱跑。
已经惊叹过一次的宇文霁,短时间内惊叹了第二次。世家们的反应,让他短时间内惊了第三次。
方品一脸陶醉地道:“其啸如龙啊。”
其余众人点头附和。
原来那鬼哭狼嚎还有门道,属于世家子的高雅技能之一,说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就叫龙啸,但如今避讳天子,所以只赞其如龙,正经名字叫雅吟。
世家们对赵驹的行为,没有丝毫反感。甚至颇有些清高的方品和崔棘,这俩作为名士,还有些愧疚没能给赵驹提供足够好的美酒、美人与乐师。
“赵大人乃琴艺大家,唉……”崔棘甚至以袖遮面。
宇文霁强绷着才没当场表演颜艺,这群人对赵驹竟还颇为推崇。
吕墨襟见他这样,私下道:“你不要因此便轻视岐阳诸公,虽然他们确实都是这个样子。但他们私下里的生活如何,不代表他们没有智谋心机。”
他确实开始哑嗓了,如今说话带着几分哑。
宇文霁不知不觉间,确实对岐阳之人还真是有些轻视。吕墨襟一提,他心中顿时一惊。
——现代新闻上很多外国政客,都好像智商不高的样子。但他们真是傻子?那也是一层层斗到他们如今的位置的。这时代的人,也是同理可证。宇文霁没去过岐阳,但岐阳有多乱,他是知道的。
赵驹虽然不算顶尖的人物,但也不可小觑。
“吕先生,多谢。”宇文霁很有古人风范地站起来向吕墨襟行礼。
吕墨襟对他微笑回礼。
宇文霁终于得封世子了,唯一让他意外的是,朝廷竟然还负责“工作服”。册封前,赵驹给了他一套正式的王世子服,以及小金冠。金冠还能戴,但是那套衣服……不知从哪个库里头扒出来的,绣线黯淡,有虫蛀这也就算了,这玩意儿它明摆着不合身。
即便赵驹此时都有些尴尬,再次在肚子里把赵匕大骂了一通——这厮定是故意不言明宇文霁的身高!
赵驹还真没冤枉赵匕,他硬着脖颈说宇文霁懦弱无能,自不能说他体健身长。于是这衣裳就按照寻常八岁幼儿的袍服找的。
这又不是小事,因为还有旨意。按照规矩,宇文霁得更换王世子服,接下面的任命他为代刺史的圣旨。
可这衣裳穿上去,那成什么样子了?衣襟不整,露手露脚,如此不雅,过于无礼。
【作者有话要说】
[白眼]宇文霁:撒酒疯就撒酒疯……还雅吟?我看像牙疼
第42章 宇文霁:你年纪还小
丕州众人和赵驹大眼看小眼, 宇文霁还看了一眼跟在旁观礼的谢蚕。谢蚕却没找事,只恭谨地站着。
目前这情况还真是两头堵了,不是赵驹找事儿, 这已经不是宇文霁的问题了,还关乎赵驹自己的安危,这事无论如何选择, 他回岐阳后, 都可能被政敌拿来攻击,即使皇帝回护,也得办他一个大不敬。也是他行事不谨慎,完全忽略了世子服大小的这种小事。
吕墨襟站出来了,道:“世子可穿长里衣。”
众人大喜:“善!”
宇文霁就穿着黑色的长里衣, 小袍服套他身上,跟个马甲似的, 玉带本该是宽松的, 结果勒他腰上了, 崔王妃偷偷取来了平王的蔽细(王妃需在场), 给他系上了, 总算勉强能看, 让宇文霁顺利接了第二道圣旨。
赵驹松了一口气, 事后的宴饮都欢愉了不少。
宇文霁也跟着陪了两杯酒, 这时候的酒没有蒸馏, 过滤技术也不高,丕州这边远小地方,酒更差,宇文霁跟前的酒……它是酸甜的,酸味儿还更大一些。丕州的酿酒技术太惨了亿点。
宴会刚开始大家还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酒过三巡就开始到处晃悠了。宇文霁也佩服这些人,就这点度数的醋酒还能上头。
赵驹走向吕墨襟时,宇文霁整个人的寒毛都扎起来了。
“听闻你是吕书恩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