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在床沿上坐下,瘦瘦的,身体笔直,就象个秋天的精灵。芙蕾把房门锁上。
她当着琼把新娘的衣服脱下来。她生得多美呀!
“我想你会当我是个傻瓜,”她说,嘴唇在抖,“因为如果是乔恩多好。可是这有什么关系?马吉尔要我,我也无所谓。这样我可以离开家。”她把手伸进胸口花边领子里,掏出一封信来,“乔恩写给我的。”
琼看一下信:“奥卡纳根湖,英属哥伦比亚。我不回英国了。上帝永远保佑你——乔恩。”
“你看出吗,这一来她永远不怕了,”芙蕾说。
琼把信还了她。
“这对伊琳不公平,”她说,“她一直告诉乔恩可以照自己意思行事。”
芙蕾苦笑一下。“你说,她不是也毁掉你的幸福吗?”
琼抬起头来。“亲爱的,人的幸福是谁也毁不了的。这话毫无道理。打击是有的,但是我们又冒了起来。”
芙蕾伏了下来,脸埋在她的伊斯兰教徒长袍上;看见这种情景,琼感到一阵难受。一声压抑着的呜咽升进她耳朵里。
“不要——不要难受,”她轻声说,“不要哭了!来,来!”
可是芙蕾的下巴仍旧紧紧抵着她的大腿,而且呜咽得不可开交。唉,唉!这是免不了的。事后她就会觉得好些了!琼拍拍那个美丽头上的短发,她心里所有零碎的母爱一时都集拢来,透过她的指尖进入这个女孩子的脑子里。
“不要让它压着你,亲爱的,”她终于说。“我们不能控制生活,但是我们能够和它斗争。自己要争气。我就是不得不如此。我也抓住不放过,象你一样;我也哭过,象你现在这样哭过。可是你看看我呢!”
芙蕾的头抬了起来;一声呜咽忽然转为短促的惨笑,说实话,她眼前看见的是一个消瘦的,而且相当放纵、相当疲惫的女孩子,可是眼睛里仍显出勇敢。
“好吧!”她说。“很对不起。我想只要我飞得快,飞得远,我就会忘记他。”
她爬起来,走到洗脸架那儿。
琼看着她用冷水洗去泪痕。当她站在镜子面前时,除掉一点宜人的红润外,脸上已看不出啼痕。琼从床沿上站起来,把一个针球拿在手里,把两根针故意插错地方,好象这是发泄同情的唯一办法。
芙蕾打扮好时,她说:“让我吻吻你,”就用下巴使劲抵一下芙蕾温热的粉颊。
“我要抽支烟,”芙蕾说,“你不用等我。”
琼看见她坐在床沿上,嘴边叼支烟,眼睛半闭,就离开她下楼。客厅门口站着索米斯,好象对女儿迟迟不下楼感到焦急似的。琼把头一昂,下到二楼的楼梯转角。佛兰茜刚巧站在那里。
“你看!”琼用下巴向索米斯的方向抬一下。“那个人没有指望!”
“你是什么意思,”佛兰茜说,“没有指望?”
琼不答腔。“我不等新人上车了,”她说。“再会!”
“再会!”佛兰茜说,一双铁灰的眼睛瞪得多大。这个古老的仇怨!真的,很有点传奇意味!
索米斯走到楼梯边上往下望,看见琼走了,满意地透了口气。芙蕾为什么还不下来呢?他们要赶不上火车了。火车将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然而他仍旧不能不担心他们误掉火车。后来她来了,穿一身深黄衣服,戴一顶黑丝绒小帽,赶下楼来,掠过他进了客厅。他看见她吻了她母亲、姑母、法尔的妻子、伊摩根,然后向他走来,和平时一样敏捷、美丽。在这闺女生活的最后一刻,她将怎样对待自己呢?他不能指望过多啊!
她的嘴唇在他面颊中间抵一下。
“好爹爹!”她说,就走了。好爹爹!好多年她没有这样称呼他了。他深深抽一口气,缓步随着下楼。还得闹那些扔花纸屑和其他无聊的玩意儿。可是他很想再看见她伸出头来笑那么一下,不过如果不当心的话,这些人的鞋子就会打中她的眼睛。他耳朵里听见小孟特兴奋的声音:“再会,先生;谢谢你!我太快活了。”
“再会,”他说;“不要误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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