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舅两个进餐室时,乔治和普罗芳正在一起吃午饭;乔治用一只食指招呼两人在他们那张桌子上坐下,法尔眼光奕奕,笑得很动人,乔恩庄严地闭着嘴,眼神微带腼腆,很逗人。这张餐厅角上的桌子带有特权意味,就象是大头儿们才在这里吃饭似的。这种催眠的气氛使乔恩很心喜。那个侍应生穿的美国西部牧童的长牛皮裤,身材瘦削,十足的共济会会员的恭谨派头。他好象整个心神都放在乔治?福尔赛的嘴唇边上,带着一种同情心留意看他眼睛里面的快意,满心欢喜地看着那些沉重的、刻了俱乐部名字的银食器的动作。他的穿了制服的胳臂和蜜语总是冷不防地从乔恩的肩头送过来,弄得他很着慌。
乔治只跟他说了一句“你爷爷教给我一次乖,他在品第雪茄烟上的确是个能手”,后来就不再理他;另外一位大头儿也不理他,这倒使乔恩很感激。桌上谈的全是养马、马的特点和马的价钱,开头把乔恩听得糊里糊涂,弄不懂一个人的头脑里怎么能保留这么多知识。他的眼睛总没法不望着那个黄肤色的大头——那人讲话总是那样坚决,那样令人扫兴——语音又重义怪气,而且总夹着微笑。乔恩心里正在联想到蝴蝶上面,忽然听见那人说:
“我很想看见索米斯?福尔西先生迷一下跑马!”
“老索米斯!那家伙太乏味了!”
乔恩竭力使自己不要显出脸红,同时又听见那个黄肤色的大头儿继续说道:
“他的女儿是个很逗人的小女孩子。索米斯?福尔西稍微老派一点。我想看他有一天能寻点开心。”
乔治?福尔赛咧开嘴笑了。
“你别愁;他并不象看上去那样不快乐。他永远不会显出他在什么上面感到快乐——那些人说不定会设法把它拿走。老索米斯!被蛇咬了,看见绳子都怕!”
“乔恩,”法尔匆勿说,“你如果吃完了,我们就去喝咖啡吧。”
“这两个人是谁?”乔恩到了楼梯上时间,“我还弄不大——”
“老乔治?福尔赛是你父亲和我舅舅索米斯的堂弟。他一直就是这里的会员。另外普罗芳那个家伙,是个怪物。不妨告诉你,我觉得他在转索米斯老婆的念头!”
乔恩望望他,简直吓了一跳。“可是这太难堪了,”他说,“我的意思是——叫芙蕾太难堪了!”
‘你别当做芙蕾会怎样在乎;她很时髦呢。”
“是她母亲呀!”
“乔恩,你很幼稚。”
乔恩脸红了。“母亲跟别人总不同,”他结结巴巴地说,很气愤。“你对的,”法尔忽然说;“可是时世已经不是我象你这样年纪时的时世了。现在人都有一种‘明天就死’的感觉。老乔治讲到我舅舅索米斯的时候就是指这个。索米斯偏不肯明天就死。”
乔恩赶快问:“他跟我父亲之间有什么不快呢?”
“内幕秘密,乔恩。你听我的话,不要再提了,知道对你没有好处。来杯甜酒吗?”
乔恩摇摇头。
“我就恨把事情瞒着不告诉人家,”乔恩说,“然后又笑人家幼稚。”
“你可以去问好丽。她如果不肯告诉你,我想你就相信这是对你好的。”
乔恩站起来。“现在我得走了;多谢你的午饭。”
法尔向他微笑着,心里有点抱歉,可是又觉得好笑。这孩子看上去心绪很乱。
“好吧!星期五见。”
“我说不定,”乔恩说。
他就是说不定。这个沉默的阴谋弄得他走投无路。把他当做三岁孩子看待,真是丢脸。他闷闷不乐地一步步走回斯曹登街。可是现在他要上她的俱乐部去,准备使自己失望了!询问的结果是,福尔赛小姐不在俱乐部里。说不定晚一点会来。星期一她时常会来的——他们也说不准。乔恩说他过会再来,就穿过马路进了格林公园,在一棵小菩提树下躺了下来。阳光很大,清风吹拂着菩提树叶子;可是他心里却感到难受。他的幸福好象被一片黑暗笼罩着。他听见园外高临闹市的议会大钟敲了三点。钟声打动了他的心弦,他取出一张纸,用铅笔在上面胡乱写着。他写完了一节诗,正在青草中间搜索另一节诗时,觉得一件硬东西碰了碰他的肩膀——是一把绿阳伞。芙蕾正在低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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