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亮吗?”
“有,差不多圆啦,不过刚升起来,在树背后像金子似的。”
“你以为鬼怪出现,灾祸临头,是不是?”
瘸子把帽子往后一推,两只热望着什么的眼睛更加认真地注视着艾舍斯特。
“这话不该我来说——显得那么不安的是他们。有些事儿咱们不懂,那是一定的,没错。有的人看得清,有的人什么也都看不清。比如说,我们的乔——您不管把什么东西放在他眼睛面前,他都看不清;别的几个孩子也一样,就会乱说一气。可是您把我们的梅根放在有什么事儿的地方,她就看得清,而且懂得更多,要不那就是我错了。”
“她很敏感,所以如此。”
“这话怎讲?”
“我说,她什么都感觉得到。”
“啊!她是十分好心肠的。”
艾舍斯特觉得自己的脸在红起来,就把烟荷包递过去。
“来一筒,吉姆?”
“谢谢,先生。我看她是百里挑一的。”
“我看是这样。”艾舍斯特简短地说,把烟荷包折起,往前走了。
“好心肠的!”不错!可是他自己在干什么呢?对这个好心肠的姑娘,自己的企图——依他们的说法——是什么呢?这念头一直随着他,走过闪耀着金凤花的田野。那儿有红色的小牛在吃草,燕子在高空飞翔。是的,橡树比——q树早,已经是一片赭黄;每棵树的生长阶段和颜色都不一样。布谷鸟和千百种鸟儿在歌唱;小河小溪亮得耀眼。古人相信曾经有过一个黄金时代,有过赫斯佩丽迪丝姊妹们的花园!……一只雌的黄蜂落在他的袖子上。杀死一只雌的黄蜂,等于少两千只黄蜂来偷盗从这园里的花朵中结出来的苹果。但是,哪个心里怀着爱情的人,能在这样可爱的日子杀生呢?他走进一块地,一只小红牛正在那儿吃草。艾舍斯特觉得它的模样儿像乔。但是小牛并不注意这位客人,也许在这鸟语声中,在它那短腿下的这片迷人的金色牧场中,它也有点儿陶醉了。艾舍斯特毫无阻碍地穿过去,来到河边的山坡上。一个山罔从斜坡升起,顶上有许多岩石。那儿,野风信子密密地滋生着,还有二十来棵野生的酸苹果树(13)盛开着花儿。他在草上躺下。田野里金凤花的绚丽灿烂和橡树的金光闪烁,一变而为这灰色山罔下的虚无缥渺的空灵之美,使他充满了一种惊异之感;什么都不一样了,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布谷鸟的歌声没有变。他在那儿躺了很久,看阳光渐渐移动,直到酸苹果树(13)把影子投射在野风信子上,只剩几只野蜜蜂还在做他的伴侣。他并不很清醒,想着早上那一吻,还有今晚苹果树(13)下的密约。这样一个地方,一定有牧神和树神居住着;像酸苹果树(13)的花那么洁白的仙女们,回来安息在这些树里;而像枯蕨那么棕色的、长着尖耳朵的牧神,则躲着等待她们归来。他醒来的时候,布谷鸟还在叫,河水还在淙淙地流,但是太阳已经隐藏到山罔的后面,山坡上凉飕飕的,有几只野兔已经出来了。“今天晚上!”他想。正像万物正在从土中往上生长、在一只无形的手的柔软而执拗的手指之下展开一样,他的心和官能也在被推动和展开。他站起来,打酸苹果树(13)上折下一个小花枝。那花蕾宛如梅根——
贝壳似的形状,玫瑰红的颜色,风姿自然,清新鲜嫩;正在开放的花朵也是这样,洁白,自然,动人。他把花枝放在上衣里面。他心里的全部春之奔放都由一声得意的叹息透露了出来。可是,那些早出的野兔都赶紧逃开了。
六当天晚上艾舍斯特放下拿在手里半小时一直没有读过的袖珍本《奥德赛》,悄悄地穿过院子到果园里去的时候,已经是快十一点钟了。月亮刚刚升起,十足是金黄色的,挂在山上,像一个明亮、有力、注意着周围动静的精灵,打——q树的半裸的枝干所构成的栅栏后面窥视着。苹果树(13)之间还是暗沉沉的。他站着定了定方向,用脚探索着地上的乱草。紧靠他背后有一团漆黑的东西蠕动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原来是三头大猪,它们重新互相紧挨着,在墙脚边躺下了。他倾听着。没有风,只是汨汨的流水的低语声比白天加倍有力了。
有一只鸟,他说不出是什么名堂,“哔卜”“哔卜”地叫着,怪单调的;他听得一只蚊母鸟在很远的地方拉长了嗓子不断鸣叫着;还有一只猫头鹰呼呼地在叫。艾舍斯特挪动一两步,又站住了,觉得脑袋四周有一片朦胧的活的白茫茫的东西。昏暗的苹果树(13)静止着,上面的无数花朵和花蕾看去是那么柔和,呈现出模糊的轮廊,它们受了蠕动的月光的魔力,都活了起来。他有一种最最奇怪的感觉,仿佛真有淘伴似的,仿佛千百万只白蛾或精灵飘浮了进来,停留在昏暗的天空和更加昏暗的地面之间,就在跟他的眼睛相平的空间开合着翅膀。这一霎那间的美是令人惊讶的、静寂的、没有香味的,使他几乎忘记了为什么到这果园里来。夜色降临以后,白天始终裹着大地的那种飞在空中的魅力并没有消失,不过换成了目前这种新的形式。他在这粉装玉琢的浓密树枝间移步往前,来到了那棵大苹果树(13)跟前。不会弄错,即便是在黑暗里;它比所有别的树几乎都高大两倍,向那开阔的草地和小河一直斜倾出去。在那粗壮的树枝下,他又停下来,倾听着。完全是同样的那几种声音,还有那几口困倦的猪发出来的轻轻的咕噜声。他把双手放在干燥而几乎温暖的树干上,那粗糙的长了苔藓的表面经手一模发出一种泥炭般的气味来。她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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