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这儿,离开谈何容易!”他沉吟着,身子在那把深椅子里陷得更深了。
“开饭啦,先生,”戈斯林宣布。
餐桌摆在起居室敞开着的拱门里;罩住的烛光在黑暗中形成了一个玫瑰色的池子。每当这位身穿白上衣、足登丝绒鞋的仆人出现在烛光下时,就显出更干练,更惊讶的神色。还有那样的饭菜——难道厨子也是马耳他人吗?他们都是天才,这些马耳他人呀!戈斯林把头一扬,笑了笑表示承认,便开始给客人杯子里斟谢白莉葡萄酒。
“不要酒,”梅德福耐心地说。
“对不起,先生,可是——”
“你不是说有毕雷矿泉水吗?”
“是的,先生;可是我发现没有剩的了。天热得要命,阿尔莫汉先生一直在这里,把它喝光了。新货要等下星期才到。我们只能靠南下的商队。”
“没关系,那就喝水吧。其实我更喜欢喝水。”
戈斯林的惊讶变成了惊愕。“水不行吧,先生?水——在这一带地方?”
梅德福又动气了。“你们的水不卫生吗?能不能把它烧开?我不愿意——”他把那半杯酒推开。
“啊;烧开?当然可以,先生。”此人的声音突然降下去,几乎成了耳语。他把足够吃一顿的新鲜米饭和羊肉往桌子上一搁,就消失了。
梅德福背往后一靠;尽情享受这夜色,这凉爽,这棕榈树丛中飒飒的清风。
香喷喷的菜肴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上最后一道菜时,就餐人开始感到干渴难耐,就在这时候,一大杯水摆到了肘边,“开水,先生,我还向里面挤了一个柠檬的汁液。”
“好。我看到了夏末,你们的水有点混浊?”
“正是这样,先生。不过您会发现这水不错,先生。”
梅德福尝了尝。“比华雷矿泉水还强。”他把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身子往后一靠摸索起口袋来。一只托盘立即递到手边,里面是雪茄和香烟。
“您不——吸烟。先生?”
梅德福把雪茄凑到那人点着的火上,作为回答。“你把这叫啥?”
“啊,不错。我的意思是另一种抽法。”戈斯林谨慎地瞅了瞅摆在矮桌上的玉石和琥珀鸦片枪。
梅德福耸了耸肩谢绝了这一邀请——心里感到挺纳闷。这难道是阿尔莫汉另外的秘密——或者秘密之一吗?因为现在他开始认为有很多秘密;他断定,这一切都妥善地贮藏在戈斯林警惕的脑门后面。
“还没有阿尔莫汉先生的消息吗?”
戈斯林动作灵巧地收拾着杯盘碗盏。有一会儿,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随后——从烛光后面——“消息,先生?不会有什么消息吧?沙漠里没有无线电,先生;不像在伦敦。”他恭敬的语气冲淡了那轻微的反讽。“不过明天晚上他该骑马回来了。”
戈斯林停顿了一下,身子往近凑了凑,一只敏捷的手在桌面上一擦,抹去了最后一粒饭渣,接着试探性地问:“您准能呆到他回来吧?”
梅德福大声笑了。这种夜色太有利于医治创伤了。夜像翅膀一样沉落在他的精神上。时间消逝了,烦恼没有了。“呆下去?如果非呆不可,我将呆上一年。”
“啊——一年?”戈斯林开玩笑似的回应着,收拾起饭后小吃的碟子,走了。
梅德福说他要等阿尔莫汉一年;然而,第二天早晨,他发现那种武断的说法已经失去了意义。在这样一个地方就没有衡量时间的标准。他手表上那傻乎乎的表面成天对虚无讲着它的故事,在这颓垣断壁上空,星移斗转仅仅标志着地球的公转;人的痉挛性运动丝毫没有意义。
饥饿这一事实,即体内钟的鸣声,被感觉的轻微——仅仅是一种痛苦的幽灵——减小到最小程度,况且这种疼痛可以被干果和蜂蜜平息下来。生活像永恒一样轻飘单调地滑动着。
夕阳西下时,梅德福驱除了这种奇异的异域感,爬上屋顶。他极目-望着沙漠,搜寻阿尔莫汉的踪迹。南方,阿拉巴斯特山脉像阳光做村里的蓝色面纱悬挂着。西方,一根大火柱腾空而起,喷进那把天空变成玫瑰花瓣喷泉、把地上的沙粒变成黄金的羽毛状小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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