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午后(9)

2025-10-09 评论

    他看到德国人在凶狠地踢着门,肯定很快会破门而人。于是就绕到房子后面,走进干草棚,在草堆下翻找起来。那里藏着一杆老式双筒猎枪和子弹袋。他把两颗打野猪的子弹推上膛,子弹袋系在腰上,平端着枪,悄悄地走到牛棚门口。
    德国兵正牵着牛往外走。那是一头漂亮的、带黑点的红色小母牛,因此绰号叫“花大姐”。它性情温顺,但又很固执。现在它不愿跟着这个陌生人走,站在那里不动。德国人不得不在后面推着让它走。
    躲在墙后面的朱阿开始瞄准了。要知道,他是村子里最蹩脚的猎手,从来瞄不准,不要说野兔子,就连一只松鼠也没打到过。当他朝树上的鸟儿开枪时,它们甚至动也不动。没人愿和他一起去打猎,因为他会把铁砂粒打到同伴的屁股上。他本来就双手发抖,瞄不准,现在又如此激动,结果便可想而知了。他使劲瞄准,但颤抖的双手使枪口不停地在空中转动。他想对准德国人的胸膛,可是准星正对着的却是牛屁股。“天哪!如果我想打死德国兵,遇难的却是‘花大姐’,怎么办?”朱阿这样想,不敢贸然开枪。
    德国人牵着这头因听到主人来到而不肯前进的牛,吃力地走着,突然发现伙伴们都已离开村子上路了。他准备拉着这头固执的牛追赶伙伴。朱阿一直尾随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时躲在篱笆或矮墙后面瞄准。但无论如何总拿不稳枪,更何况德国人和母牛靠得那么近,他哪里敢抠动扳机。难道就这样让他牵走吗?
    德国兵为了追赶逐渐远去的伙伴,想抄近路,走人了树林。现在凭借树干的遮挡,朱阿更容易跟随他。这时候德国兵大概会距离牛远一点,可能有机会开枪了。
    进入树林,母牛似乎不那么固执了。相反,由于德国人对这林间小路一点也不熟悉,是母牛领着他前进,并选择走哪条岔路。没过多久,德国人就发现,他并没有走上通往大道的近路,而是进入了密林深处。一句话,他和母牛一起迷了路。
    朱阿一直跟着德国兵,像他一样,鼻子被荆棘划破,双脚陷入小溪,鹪鹩被惊得四处乱飞。想要在密林中瞄准就更难了,特别是要通过多重障碍和那总在眼前晃动的牛屁股。
    德国人心惊胆颤地打量着这浓密的树林,琢磨着如何才能走出去。忽听杨梅果树丛中一阵响动,跑出一头漂亮的粉红色小猪。在他的家乡,从未见过猪在树林子里跑来跑去。他松开牵牛的绳子,就去追赶那头猪。“花大姐”一旦得到了自由,就一头钻进树林跑了,这里有它许多朋友。
    对朱阿来说,这正是开枪的好机会。德国人手忙脚乱地在抓猪,想要紧紧地抱住它,但猪还是挣脱了。
    就在朱阿站在那里准备抠动扳机时,附近出现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头戴毛线帽,足登长统靴。他们脸上挂着泪珠说:“朱阿,请你瞄准点。要是把我们的猪打死了,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朱阿手中的猎枪又跳起了塔兰泰拉舞。他的心肠太软了,激动得太厉害了。这倒不是因为他要杀死那个德国鬼子,而是为那两个可怜孩子的猪担心。,
    德国鬼子怀里抱着那头吱吱乱叫、拼命挣扎的猪东撞西撞。突然,伴着猪的叫声,“咩——”的一声,从山洞里跑出一只小羊。德国人放下猪,又去抓羊。他抓住那声嘶力竭叫唤着的羊的一条腿,像牧人那样把羊扛在肩上,向前走去。朱阿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心想,“这一下你可跑不了了,机会来了。”正要抠动扳机,突然有一只手托起了他的枪。原来是个白胡子的老牧羊人。他合掌向朱阿祈求说:“朱阿,不要杀死我的小羊,你只打死他,千万别打死我的羊。你瞄准点。”朱阿简直给搞糊涂了,连扳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
    德国兵在林子里转悠,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感到惊奇:小鸡栖息在树上,豚鼠从树洞向外伸头探脑。简直像诺亚方舟一样。看,松树枝上站着一只开屏的火鸡。他连忙伸手去抓,但火鸡轻轻一跳,跳到更高一层的枝上,尾羽依然展开着。德国兵放开了山羊,开始爬树。他每向上爬一层,那只下巴垂肉鲜红的火鸡,就跳到更上一层的树枝上,挺着胸脯,一直保持着开屏的姿势。
    朱阿头顶茂盛的树枝,双肩和枪筒也用树枝伪装起来,他悄悄来到树下。这时,一位年轻的、戴红头巾的胖姑娘来到他身边。“朱阿,”她说,“你听我说,如果你打死德国人,我就嫁给你。要是打死了我的火鸡,我就割断你的脖子。”听了这话,年纪已经不轻、但还没结婚的、腼腆的朱阿羞得满面通红,手中的猎枪像烤肉的铁叉一样在眼前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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