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瓦多(15)

2025-10-09 评论

    ——唉,真笨,这裏没有房子,才没有人住这裏!——马可瓦多(15)生气地回答,因为他也正幻想著能在这上面生活。
    小米开尔:——没有人?那么那些先生呢?你看!
    天空转为阴郁,从下方的草地走来了一群不同年龄的男士,全都穿著笨重、像睡衣的灰色高领衣服,也都戴著便帽和手杖。他们成群结队地走近。
    有些人一面高声谈笑,一面用手杖顶著车皮,或把弯柄挂在手臂上拖著走。
    ——这些人是谁?他们去哪裏?——小米开尔问爸爸,而马可瓦多(15)闭著嘴看著他们。
    有一个人靠过来;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高大男人。——晚安!——他说。——你们从城裏带了什么消息来吗?
    ——晚安。——马可瓦多(15)说,——您指的是什么消息?
    ——没什么,只是说说而已,——男人停住脚:他有一张宽而白的脸,只在面颊上有一记玫瑰色或红色像阴影的印子。——对从城裏来的人我都这么说。我在这上面已经待了三个月了,你懂了吧。
    ——都不能下去?
    ——天晓得,要看医生高兴!——大笑几声。——还要看这裏!——用手拍著胸口,又大笑了几声,呼吸有些急促。——我已经两次病愈出院,但是一回到工厂,啪嗒,又再度发作!然後他们就把我送回上面来。不过,没关系。
    ——他们也是?……——马可瓦多(15)指著散布在四周的其他男人,并顺便用眼光搜寻下见踪迹的小菲利浦、泰瑞莎和彼得。
    ——都是度假胜地的伙伴,——男人说,眨一下眼睛,——现在是归营前的自由时间……我们很早就上床……当然罗,我们不能离开边界太远……。
    ——什么边界?
    ——这裏是疗养院的土地,你不知道吗?
    马可瓦多(15)牵起身边原来有些害羞的小米开尔的手。夜晚爬上崖岸,再也无法分辨低处的住宅区,看起来并不是它被阴影遮蔽,而是它把阴影扩散到四处。该回家了。——泰瑞莎!菲利浦!——马可瓦多(15)喊著并开始找人。——对不起,——跟男人说,——我没看见其他的小孩。
    男人转身向著一棵樱桃树。——在那儿,——他说,——他们在摘樱桃。
    马可瓦多(15)看到在一处洼地上有一棵樱桃树,周围那些灰衣服的男人用他们的弯柄手杖靠近树枝摘果实。快乐的泰瑞莎和另外两个小孩跟他们一起摘樱桃,从他们手中拿樱桃,与他们一起欢笑。
    ——太晚了,——马可瓦多(15)说,——会冷,我们回家……。
    高大的男人用杖尖指著在远方亮起的成排灯光。
    ——晚上,——他说,——用这根手杖,我选择一条路,一排街灯,然後这么跟著,在城裏散我的步……停在橱窗前,与人相遇,跟他们打招呼……当你们走在城裏,假想一下:我的手杖跟著你们……
    小孩们头戴著桂冠回来,是住院者编织的。
    ——这裏真好,爸!——泰瑞莎说。——我们还会回来玩,对不对?
    ——爸,——小米开尔忍不住了,——为什么我们不搬来这裏和这些先生一起?
    ——晚了,跟先生们说再见!说:谢谢你们的樱桃。快!我们走!
    回家的路上,大家都累了。马可瓦多(15)不回答任何问题。小菲利浦抱在身上,小彼得跨在肩膀上,泰瑞莎用手拖曳著,而年纪最大的米开尔走在大家前面,踢著石头。

    城裏的噪音在夏夜从敞开的窗户进到因热而无法入睡的人的房间裏,夜间城市的真正噪音,要等到摩托车平庸的嘈杂聒噪稀薄缄默以後才听得到,从寂静中出现审慎的、清澈的、渐行渐远的夜行人的脚步声,巡夜警卫脚踏车的咿哑声,远处微弱的喧闹声,还有楼上传来的鼾息,病人的呻吟,老旧钟摆每小时的报告时辰。直到黎明时分,劳工家庭的闹钟奏起管弦乐,轨道上跑过电车。
    一个晚上,挤在边睡边流汗的太太和小孩之间,马可瓦多(15)闭著眼睛倾听所有这些细微声响的尘埃从石面人行道渗过低矮的窗户,落到他半地下室的地上。听著迟归女人轻快的鞋跟,捡破烂时停时走穿孔的鞋底,觉得孤单而吹起的口哨,和偶尔一两句朋友间零碎的谈话,不知道说的是关於运动还是金钱。但是在窒热的夜晚,那些噪音失去了它们的轮廓,溶化在占据了空旷街道,好像要主宰、权服无人居住领域的闷热之中。每一个人迹,马可瓦多(15)都感伤地认他为兄弟,像自己一样,即便在假日也得为了债务、家庭重担及过於微薄的薪水钉在那尘土飞扬的火红水泥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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