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周围,试图找到一个认路的标记。他的眼睛能够搜集到的少许的光和影,却无法构成他熟悉的地点。他下错了车站,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碰上一个行人就好了,可以请他指点路径。不过,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又遇到这样的鬼天气和时候,简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末了,马科瓦尔多终于看见了一个影子,便等待他走过来。不过,他越走越远了,也许他穿过了马路,或者他只是在马路中间行走,也可能他并不是什么行人,而只是一个骑车人,骑着一辆没有车灯的自行车。
马科瓦尔多高声喊道:
“劳驾!劳驾!请停一停!您能告诉我,潘克拉齐奥·潘克拉齐埃蒂大街在哪里?”
那影子继续朝远处移动,在几乎失去踪影的时候,回答道:
“朝那……”
可是马科瓦尔多没有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方向。
“朝右还是朝左?”马科瓦尔多嚷道,可他也不知道,他是否是冲着虚无嚷嚷。
回答,或者说回答的尾声,传了过来:
“……方向!”
其实,由于彼此看不清楚对方的位置,所以即便那人影指出向左还是向右,也等于白说。
马科瓦尔多现在朝马路对面的人行道走去,那里不太远处闪现出一丝灯光,可实际的距离却很远,需要经过一个广场,广场中间是长满青草的安全岛,还有指示车辆转弯的箭头,这是惟一能辨认出来的标记。已是夜深时分,不过还应当有一两家咖啡店、酒店在营业。熠熠闪烁的招牌刚显出“酒吧”的字样,便倏然熄灭了。黑夜像一道金属帘门,瞬息间遮住了原先光闪闪的玻璃窗。他这时才明白,酒吧关门了,而且离他很远。
马科瓦尔多需要寻找另外的灯光来辨别方位。他朝前走去,但他不晓得,他走的路是否正确,他也不晓得,他去追寻的灯光,可就是方才闪现的灯光,或者它会出现在别的什么地点,或者干脆捉摸不定。他在一重漆黑的、又略呈乳白色的雾尘中行走,这雾尘是如此的细密,以致他觉得雾尘透过大衣,钻进了身子,他像掉进了一个筛子,像海绵吸水似的浑身浸透了雾尘。
他追寻到的灯光,原来是透过一家酒店烟雾迷蒙的玻璃门射出来的。酒店里座无虚席,酒吧柜前也站着人,也许是照明不佳,也许是大雾渗透了进来,这里的人影也显得模糊不清,就像电影里看到的古代或僻远地区的酒店。
“我要去……也许你们知道……潘克拉齐埃蒂大街……”他向顾客们打听。
酒店里一片喧闹,酒醉的顾客们大声狂笑,认定他也喝醉了。他腼腆地提出的问题,他得到的回答,也同样是模模糊糊、含混不清的。为了暖暖身子,他起初向侍者要了,或者说那些站在酒吧柜台前的顾客吩咐他要了四分之一公升葡萄酒,随后,又是半公斤,几位顾客拍拍他的肩膀,又请他喝了几杯。总而言之,当他从酒店走出来的时候,他比原先更糊涂,更不清楚怎样走回家去了,大雾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浓地淹没了茫茫大地和一切色彩。
拖着被酒暖热的身子,他走了足足一刻钟。走着走着,他不时觉得需要往左或往右走几步,以便掌握人行道的宽度,需要用手去摸摸店家的墙,如果他还确实沿着人行道行走,确实还有店家的墙的话。走着走着,他脑子里的迷雾好像稀淡了,而街上的迷雾则更稠浓了。他记得,酒店里的人指点他说,再往前走一段路,约摸一百米,然后再向人打听。不过,他现在不晓得,从酒店出来以后,他究竟走了多远,也许,他仍然是围着那安全岛转悠。
这里似乎是无人居住的地区,周围的砖墙很像工厂的围墙,拐角处竖着一块指示地名的路牌,可悬吊在马路中央的路灯无法把光线投射到路牌上。马科瓦尔多很想看清牌上的路名,便爬上了有着“禁止停车”标志牌的杆子。他从杆子的顶端探出身子,把鼻子贴近路牌,可地名的字迹已经褪色,他随身没有带火柴,否则只要擦亮一根火柴就可照见。路牌上方的那堵墙显得平坦、宽阔,马科瓦尔多从“禁止停车”标志牌的杆子上纵身一跃,登上了墙面。他站在墙的边缘,隐约看见一块发白的大告示牌。他沿着墙面的边缘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告示牌跟前,只见路灯照耀下,告示牌的白底上赫然显出几个黑字:“严禁行人通行”,可他竟没有从这块告示牌获得任何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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