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瓦多(29)现在真想尽快把鱼丢得越远越好,把牠们从身上抖掉,彷佛只要鱼腥味都能毒到他。但是在警卫面前,他不想丢这个脸。
——如果我是在上面钓的呢,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不但要扣押鱼,还要给你开张罚翠。工厂上游是钓鱼保留地。你看那块牌子?
——我,说真的?——马可瓦多(29)急急说,——带着钓竿,只是为了让朋友信以为真,其实这些鱼我是向附近乡镇的卖鱼人买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只需要付税,就可以把鱼带回城裹我们这里是在城外。
马可瓦多(29)已经打开篓子把鱼倒回河里了。应该还有一条丁鳜是活的,因为牠一扭鱼鳍快乐地游走了。
在公司各种杂七杂八的任务中.马可瓦多(29)要负责每天早上给玄关的盆景浇水。那是通常会被摆在家里的绿色植物的一种,有细细直直的茎,从两边伸出的长梗上有宽而亮的叶子;总而书之,这是一株长得就像植物的植物,有着叶子样子的叶子,不太像是真的。而尽管只是一株植物,它也有它的痛苦,因为待在那裹,在窗帘和雨伞架之间,它缺乏光线、空气和露水。马可瓦多(29)每天早上都会发现一些不好的征兆。有一支叶梗低下头去,好像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了,另一片叶子则布满了斑点,像是出麻疹小孩的面颊。第三片叶尖则开始变黄。直到有一天,或这一片或那一片,咔嗒,掉落在地上。同时(也是最让人心痛的),植物的茎长高、长高,但不再那么井然有序的枝叶茂盛,而是光秃秃的像一根棒子,跟棕榈树一样只在顶端冒出一簇叶子。
马可瓦多(29)清扫掉在地上的落叶,擦拭那些健康的绿叶,往植物的底盆浇灌(慢慢地,避免水溢出弄脏地砖)迅速被土壤吸收的半壶水。在这些简单的动作中,马可瓦多(29)贯注了做其它工作所没有的关心,付出的几乎是对一个失宠于家庭的人的同情怜悯。然后叹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植物还是为了他自己因为在那株封闭于公司墙壁间日益变黄变瘦的灌木身上,他找到了一个患难之交。
植物(大家如此简而化之的称呼它,好像任何其它更精确的名字都无助于事,因为它在这个环境里就只代表着植物界)进入了马可瓦多(29)的生命,主宰着他日夜的思路。现在他观察乌云密布的天空时,不再是考虑要不要带伞的市民的目光,而属于日复一日期待旱灾结束的农民的目光。自工作中抬起头,一从逆光中察觉仓库小窗外已经绵绵不休、静悄悄地下起雨帘来,便丢下工作,跑向植物,抱起盆子放到外面的中庭里。
感到水珠顺着叶子流动的植物,似乎为了能有更多的表面与雨筋接触而伸展开来,并且因喜悦而绿得发亮:起码对站在那儿凝视,忘记去避雨的马可瓦多(29)而言是这样的。
他们就这么伫立在中庭,男人和植物,面对面,男人有着接受雨水滋润的植物的感觉,而植物——不太习惯于户外及大自然现象——则像一个人突然从头到脚全被淋湿,又穿着一身湿衣服那样的惊愕。马可瓦多(29)扬着鼻子,品尝雨水的滋味,这个味道——对他来说——是属于树林、草皮的,思路便随着脑袋里模糊的记忆驰骋。但是在他所面对的回忆中,那最近、最清晰的,却是每年都折磨着他的风湿病痛;于是,他匆勿忙忙地回到室内。
下班的时间到了,公司必须要关门。马可瓦多(29)问车间主任:——我可以把那盆植物留在外面的中庭吗?
主任伟利哲牟向来不喜敬太过艰巨的责任。——你疯啦?要是被偷走呢?谁负责?
但马可瓦多(29)看到雨水给植物带来的好处,实在不愿意再把它关起来:浪费上天的赠礼。——我可以把它带在身边一直到明天早上……——他建议。——我把它装在货架上然后带回家……这样我可以让它尽量多淋点雨……。
伟利哲牟先生想了一会,下结论道:——你是说由你负这个责任。——然后便同意了。
马可瓦多(29)在倾盆大雨中穿过城市,俯身在小摩托车的把手,套着挡风雨衣的帽子。身后的货架上绑着盆景,摩托车男人植物像是一体的,事实上,驼着背臃肿的男人不见了,只看到摩托车上有一株植物。偶尔,从档风雨帽下面,马可瓦多(29)转过头去直到能看见在他肩后滴着水珠飘扬的叶子为止;而每一次他都觉得植物似乎又更高更茂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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