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于昨天(79)

2025-10-09 评论

    跟她吵架是很困难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疯病,而她的体格又十分健壮。她心脏很好,血脉畅通,关节灵活,无丝毫盐类沉积迹象。喏,她脸上光滑,皱纹还没有维卡多。她经常擦地板,擦玻璃,洗、烫衣服,到直顶天花板上的书架上掸尘土,身后拖着折叠梯转悠,一连十小时不住气儿。尽管我俩早就买了洗衣机,可母亲还是对手洗情有独钟,而且,她洗衣时从来不用化学制剂。说到这儿你们就不难想象,母亲家里浴室里的各种帘子,以及沙发罩、桌布什么的,为什么会常常被泡在水里了。当然,对一个这样的人,你不可能向她证实,她需要旁人的帮助。
    我妈对肮脏的恐惧几近于病态,尤其是在她病重期间,这会成为她成天絮絮叨叨的主题。每逢这时,她便会面对空寂无人的屋子,一连几小时喋喋不休地数落个没完。她诅咒城里传播疾病的鼠患,诅咒那些在秘密实验室里专门研制能把日常生活中普通的、路上常见的尘土变为有毒物质,能散布死神,想以此连根铲除所有俄罗斯人的仪器的人民公敌;数落被人收买了的政府。他们故意不和肮脏斗争,其目的是迫使诚实公民购买国外进口的洗涤灵,以此来赚钱,因为这些洗涤灵质量当然十分低劣、污染生态环境,而外国公司为了能签供货合同,付给我国政府大笔贿赂。由以上所述所能得出的逻辑结论是,周围的一切全都是混账东西和有害物质,只有本国生产的可爱的漂白粉可以信赖。
    因此,除诉诸哄骗外,我看不出有别的办法。
    “妈妈,我和维卡在莫斯科城外找到个好工作,我们得去两三年。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很不放心。让我们想一想,看谁能留在你身边。比方说,可否找一位正派女人跟你做个伴儿。”
    “顺便再糟蹋我的家?”母亲气恼地打断我说,“亏你想得出!我可不想替别人打扫屋子。”
    “她自己会打扫的,”我耐心解释道,“她自己到商店购物,而且,如果你病了,她还能照顾你。”
    “她自己打扫!”母亲毫不掩饰鄙薄地嘟囔道,“甩两下抹布就全齐了。不,我谁都不信,一切都由我来做。”
    “你别忘了,你是个残疾人,你不能总是一切都自己做,只有知道你身边有帮手,我才能放心。妈妈,你要知道,如果就你一个人在家,我是不能出莫斯科的。你总不会想要我毁掉自己前程吧?归根结底,你总不能不让我好好工作、好好挣钱吧!就算你谁都不需要,可为了我你也不同意吗?这是为了我呀。”
    “你说得好听,”母亲讥讽地说道,“你怎么,没钱花了?”
    “信不信由你,我是没钱花了,”我连忙撒谎道,“我挣的钱都花在房子上了,至今都没还清债务。所以我得挣更多的钱。在我离开期间,我要把房子暂时租个好价钱,而这也是一笔收入。”
    “你要那么多钱有啥用?你有吃、有穿,又有用的,连小车都坐上了。你还要什么?你怎么这么贪财,萨沙?你们这一代我就是不理解,喏,我年轻时无论春夏秋冬就只有一件大衣,可还是过得挺滋润,为什么?因为别人连这样一件大衣都没有。”
    她激动起来,整整训了我半小时,诉说斯大林时代的优点,数落俄国目前所笼罩的停滞,数落我的贪婪和不道德,奚落我为自己找了个多么好的媳妇。
    “我知道你要钱想干什么!”她尖叫道,“准是她出的主意。她这是想吸你的血呢!她需要花花绿绿、丁零当啷的玩意儿,想要过得开心,难怪她连孩子也不想要,就想如何过得开心自在,不想工作!而你就像一头小公牛被她牵着鼻子走,什么都看不见!我敢肯定一定是她背叛了你,要钱是给她年轻的情夫花,而你却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不惜抛弃自己孤苦伶仃的老母亲!”
    我浑身冰凉。也是,无怪乎人们都说,疯子具有异乎常人的洞察力,看人观物透彻得很,因为他们完全是以另外一双眼睛观世的,所以能在旁人一无所见的地方发现端倪。她对维卡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准呢?维卡性格中的这一方面,甚至对于跟她耳鬓厮磨那么多年的我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而母亲却原来早就看出来了。
    “您说你需要钱是不是?”她继续数落道,“你欠了债?既然如此,那请允许我问你一句,你打算用什么钱来为我雇帮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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