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谎了?说呀,说呀!”
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新娘的住址他是从申请表格中知道的,表格里还有工作地点、收入来源等信息。这么说,他得知一个姓卡缅斯卡娅的新娘在刑侦处工作,便瞄准她发出了恐吓信。这是怎么回事?愚蠢的冒险?男孩子的狂热?不谨慎?要么是完全有意识地想跟刑侦处较量一番。还有这些没完没了的关于荣誉的对话……
“你说你从小就走着前人踏出的笔直的大路,步母亲的后尘。这不是谎话?”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由放肆胡闹变成警觉戒备。
“这并不难。因为你曾想进民警局工作,后因健康状况被拒绝,这对你是个巨大的打击。为什么你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安东?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吗要说谎呢?”
安东不作声了。听筒里只能听见他那若断若续的呼吸声。娜斯佳明白,他现在又开始呼吸困难了。但她只有几秒钟时间来决定,是让他继续认为他骗过了她呢,还是让他失望。要不要对他讲阿列科的事?她给他提了一个愚蠢的、毫无用处的问题,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在电话线路的另一端安东正在绞尽脑汁考虑怎么回答更正确,他也认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但还是尽力想弄清他的回答中会不会潜藏着什么危险。这样一来她便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来思考。
“她自己的过错,她不该作孽……”
“是她自己的过错,她怎么教育的,就出什么样的结果……”
“你怜悯他们干吗?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这是个永恒的动机:寻找罪人,力求确定每个人的过失和责任。没有中间色调,没有辩解的因素,没有可减轻过失的情节。只有黑和白。只有善和恶。
他想站在善的一边,因此来民警局求职。谁也没对他讲过,民警局的工作全是由谎言、妥协和肮脏勾当组成。他以为他将与恶斗争,而自己能出污泥而不染。也没有任何人愿意费些心思告诉他,他是大错特错了。
可是,没有接纳他进民警局,对于他来说,是件多么不幸的事啊!他那时非常难过。当兵他合格,进民警局却被拒绝了。所以他设计了一件民警无法侦破的天衣无缝的罪案。他不是报复,而是向自己证明,他更优秀、更聪明、更机智,更有心计。民警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完美无缺的罪案是他安东-舍夫佐夫设计的。只有安东自己知道,并因此而自豪,认为自己不比他们刑侦处的人差。不仅不比他们差,而且要比他们强。
他想使他那因遭到拒绝受到伤害的自尊心得到一点儿满足。那么,现在该怎么做才好呢:给他一个打击,让他明白,他的意图已被识破,民警局里的人不比他笨;还是顺毛摩挲,迎合他的心愿,装作他一切都很成功?怎么做对呢?
“安东,你为什么不作声?听见我的话了吗?”
他太阳穴里嘭嘭直跳,有时甚至听不见娜斯佳的声音她为什么问起这件事?她怎么知道的?
他笨拙地在长沙发上转了个身,看了看拉里莎。拉里莎闭着两眼躺着,像死人一样,大概失去了知觉。已经流了很多血,应该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去挤干聚氨酯纤维。但是,不知怎的,他又不想挂上听筒。
“等一等,我得离开一会儿,”他心里暗自庆幸找到了一个方法不回答那个问题。
“好吧。”
他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拉里莎弯下身去。头立刻眩晕起来,眼前一片漆黑。但是,他终于战胜了虚弱的身体,小心地抽出聚氨酯纤维,把它送进浴室,用湍急的水流冲洗干净,强忍着头晕恶心,拖着疲惫的双腿走了回来。
“喂?”他呼了一口气,沉重地坐到长沙发上,拿起听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说,他离开了。”她写给戈尔杰耶夫看。上校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反正不能说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检验卡缅斯卡娅有没有欺骗他。说是走开了,却坐在那儿把听筒按在耳朵上听着,看她会不会跟什么人交谈。
娜斯佳用手摸了一下额头,大吃一惊。原来她浑身是汗。这时她才感觉到短衫粘在身上,背上和胸前汗珠滚滚流下。但她无法脱掉衣服凉爽一下,便掏出一支香烟。从安东打电话来时算起,这已经是第四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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