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男爵(我们的祖先3)(16)

2025-10-09 评论

    我们几次看见他如此活跃地在我家花园里的树枝上穿行。“他在那里!他在那里!”我们惊呼,因为虽然我们尽力找点什么事情来做,但他自然是我们心中的牵挂,我们计算着他在树上度过的小时数、天数。我们的父亲说:“他疯了!魔鬼附身了!”他对福施拉弗勒尔神父大发脾气:“只有替他驱除妖魔了!还等什么,您,我说您哪!神父,您袖手旁观!我的儿子,他身上有魔鬼,您可明白,真见鬼!”
    神父象是突然清醒了,“魔鬼”这个词儿似乎使他心中的一整套有关的思想复苏了。他开始发表极其复杂的关于如何正确认识魔鬼出现的神学演说,别人不明白他是故意同我父亲唱反调还是一般的说说而已。总之,他不谈事实,不说我哥哥同魔鬼的关系是可能存在的或者是根本没有的。
    男爵听得不耐烦了。神父中断话题,我早就腻歪了。相反,在我们的母亲那里,母亲的忧虑,作为超过一切的不安感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她不久就想把一切感情化为实际行动并寻找合适的工具,正象是应当解决一位将军的忧虑那样做的。她找到—架露天望远镜,带很长的三角架。她把眼睛凑上去,就这样在别墅的阳台上度过时光。她不断地调整镜片,以便将焦距对准在树叶丛中的孩子,当我们几乎发誓赌咒地告诉她孩子远在视线之外时,她还是照样忙碌不停。
    “你还看得见他吗?”我们的父亲从花园里朝她问。他在树下忽前忽后地走动,从来也没有能看见柯希莫,除非这孩子走到他头顶上来。女将军做出肯定的答复示意和不许说话的警告手势,她仿佛在跟踪一支在高地上行进的军队,我们万万不可打搅她。显然,有时候并没有看见他,但是她不知为什么估计他一定会出现在某地而不是别处。她也会不时悄悄地承认自己弄错了,那么她就把眼睛从镜片上移开。去审视一张推开在膝盖上的地图册上的地形图,一只手搭在嘴上不动,显出思索的神态,另一只手在图上难辨的字迹上移动,确定出她的儿子应当到达的地点。计算好角度之后,她将望远镜对准这树叶的瀚海之中的某一树梢,慢慢地调好焦距,从她嘴唇上露出的哆哆嗦嗦的微笑,我们明白她看见他了,他真的就在那里!
    这时,她从身旁的凳子上拿起一些小彩旗,她逐一挥动这些彩旗,动作干脆利落而富有节奏感,好象在使用一种商定好的通讯语言(我对此感到有些气愤,因为我竟不知道我们的母亲藏有那些小彩旗,并且懂得用法。假如她教我们同她一起玩旗子,那该有多美呀,特别是在从前,当我们兄弟俩都还小的时候。可是我们的母亲从来做事情都不是为了闹着玩的,如今也别指望将来会有这好事)。
    我应当说明,她动用了她所有的一切作战装备,也始终仍然是同从前一样的母亲。她提心吊胆,手绢在手心里捏成了团儿,但是可以说,充当女将军可以使她的精神有所寄托,或者说以女将军的身份而不是普通母亲的身份去经受这份焦虑能使她不致悲痛欲绝。正因为她本是一个娇弱的小妇人,从冯.库特维茨家族继承来的那种军人风度是她唯一的自卫方式。
    她在那里一边挥动一面小旗,一边从望远镜里观看,只见她脸上容光焕发并且笑了,我们明白柯希莫回答她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也许挥挥帽子,要不就是摇摇树枝。肯定是从那以后我们的母亲变了。她不再象从前那样忧心忡忡了,虽然,她有这样一个抛弃具有天伦之乐的习惯生活方式的奇特儿子。她作母亲的命运与任何别的母亲是如此的不同,她是我们一家人当中第一个接受柯希莫的这种反常举动的人,也许现在的招呼就是柯希莫对她的回报。从此以后,他每隔一阵子会突然送来对她的问候,他们互相交换着无言的信息。
    令人不解的是我们的母亲每当得到柯希莫的问候后,并不因此而幻想他将结束出走而回到我们当中来。相反,我们的父亲却反反复复地处于这样的思想状况之中。每一个有关柯希莫的新消息,那怕是小的事情,都会令他苦苦地空想一番:“是吗,你们看见了?他就要回家了吗?”但是我们的母亲,同他的看法相差最远,或许她要显示出自己是能够一如既往地对待他的唯一之人,或许因为她不认为对柯希莫的表现能有一种合适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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