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时代(87)

2025-10-09 评论

    “这盏灯又冒烟了。我想仆人们该注意把灯芯剪整齐点吧,”他神经质地抱怨说。
    “对不起,以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她用从母亲那儿学来的坚定愉快的口吻回答说。这使阿切尔更加烦恼,觉得她已经开始拿他像个小韦兰先生似的加以迁就了。她弯下身去捻低灯芯,灯光反照着她那雪白的肩膀和那张轮廓鲜明的脸,阿切尔心想:“她真年轻啊!这种生活还得没完没了地持续多少年!”
    他怀着一种恐惧,感觉到了自己旺盛的青春、血管里热血的悸动。“听我说,”他冷不丁地说,“我可能得去华盛顿呆几天,不久——大概下星期吧。”
    她一只手依然停在灯钮上,慢慢朝他转过身来。灯火的热力使她脸上恢复了一丝红润,不过当她抬起头时,脸色又变得苍白了。
    “有公事?”她问,那语气表示不可能有其他原因,她提这个问题是未经思索的,仿佛仅仅为了完成他那句话。
    “当然是有公事了。有一起专利权的案子要提交最高法院——”他说出了发明者的姓名,进而以劳伦斯-莱弗茨惯用的那种伶牙俐齿提供细节,而她则专心致志地洗耳恭听,并不时说:“是的,我明白。”
    “换换环境对你会有好处,”他讲完后她坦然地说。“你一定得去看看埃伦,”她又补充道,一面带着开朗的笑容直视着他的眼睛。她讲话的口气就像是在劝告他不要忘记某种令人厌烦的家庭义务一样。
    这是他们两人中间有关这个问题所讲的惟一一句话,然而按照他们所受训练的那套规范,这话的含义却是:“你当然明白,我了解人们对埃伦的那些说法,并且真诚地同情我的家人让她回到丈夫身边去的努力。我还了解——由于某种原因你没有主动告诉我——你曾经劝说她抵制这种做法,而全家年纪大的人,包括我们的外祖母,都一致同意那样做。还有,正是由于你的鼓励,埃伦才公然违抗我们大家的心意,才招致杰克逊先生今晚大概已向你暗示的那种非难。这暗示使你那么气愤……暗示确实有不少,不过,既然你好像不愿接受别人的暗示,那么就让我亲自给你一个吧,用我们这种有教养的人能够相互交流不愉快的事的惟一方式:让你明白我知道你打算到了华盛顿去看埃伦。也许你是特意为这个目的而去的呢。既然你肯定要见她,那么,我希望你得到我充分明确的赞同去见她——并借此机会让她明白,你怂恿她采取的行为方针可能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当这种无声信息的最后一句传达给他的时候,她的手依然停在灯钮上。她把灯芯捻低,取下灯罩,对着发蔫的火头哈了口气。
    “把它吹火气味就小些,”她带着精于理家的神气解释说。她在门口转过身,停下来接受了他的吻

    第二天,有关博福特的处境,华尔街有了更多安慰性的报道。这些报道虽不十分明确,却很有希望。人们听说,遇到紧急情况他可以请求有权势的大人物帮忙,而他在这方面已经取得成功。这天晚上,当博福特太太戴着一串祖母绿的新项链,面带熟悉的笑容出现在歌剧场上时,社交界宽慰地舒了一口气。
    纽约社会对生意场中不轨行为的谴责是毫不留情的。迄今为止,这项不言而喻的规矩尚无一个例外:破坏这项诚实法则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人人都清楚,即使是博福特和博福特的妻子,也会被毫不犹豫地端出来,作为这项法则的祭品。然而不得已将他们端出来,不仅是件费力的事,且会带来诸多不便。博福特夫妇的消失将会在他们紧密的小圈子里造成相当大的空白;而那些过于无知、过于粗心、因而不会为道德灾难而惊恐的人们,已经为要失去纽约最好的舞厅而提前发出悲哀的叹息了。
    阿切尔已打定主意要去华盛顿。他只盼着他对梅讲的那件诉讼开庭,以便其日期可能与他的拜访巧合。然而第二周的周二,他从莱特布赖先生那儿得知案子可能要推迟几个星期。尽管如此,这天下午他回家后依然决定,无论如何要在翌日傍晚动身。侥幸的是梅对他的职业生活一无所知,而已从来没表露过任何兴趣,她大概不会了解延期的事,即使知道了,在她面前提起当事人的名字,她也不会记得。而不管怎样,他不能再推迟去见奥兰斯卡夫人了,他有太多太多的事必须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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