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跳起来。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没错,是红狼。他喊他,很快追上去:红狼扛着一支德国枪,走路一瘸一拐,脚踝肿了。
还戴着俄国式的帽子,但上面有一颗星,是红的,中间是白圈和绿圈。
“好孩子,”红狼对皮恩说,“你回家了,真棒!”
“红狼,”皮恩不明白,“你怎么在这里?我等了你很久。”
“你看,我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想看看下面德国人停汽车的地方,我进到附近的一个花园里,在围栏处看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德国兵。我想:他们在准备进攻我们,如果现在开始准备,可能黎明进攻。于是我去通知他们,事情很顺利,只是我摔倒,脚踝肿了,现在瘸了。”
“你真是个奇才,红狼,了不起。”皮恩说,“你还是个骗子,把我扔在那不管。而之前还对我以荣誉担保。”
红狼按了按俄国式帽子:“首要的荣誉是事业的荣誉。”
两人一起来到德利托的营地,红狼从上到下打量所有人,冷淡地向大家回礼。
“你到了一个好地方。”红狼说。
“为什么?”皮恩不无辛酸地问道。他已习惯这里的环境,不愿意红狼再把他带走。
红狼凑到他耳边:“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了。旅部最无能的混蛋们被派到德利托支队里来了,他们可能留下你,因为你是个孩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法让你换个地方。”
皮思不高兴因为他是个孩子才留下他,还有他认识的那些人也不是混蛋。
“告诉我,红狼,表兄是混蛋吗?”
“表兄是一个要让他自己干的人。他勇敢、能干,总是一个人到处转。好像有人说他的一个情人,去年冬天让人杀了我们三个人。大家都知道与他没关系,但他还是平静不下来。”
“告诉我,曼齐诺真的是托洛茨基分子吗?”
皮恩想:可能现在他会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政治委员对我说,他是一个极端分子。你听他的吗?”
“不,不。”皮恩赶紧说。
“红狼同志,”曼齐诺肩扛猎鹰走过来大声说,“我们让你当老城苏维埃委员!”
红狼都不正眼看他:“极端主义,共产主义的幼稚病。”他对皮恩说。
周围是一片树林,树下面有满是栗子皮的草地和满是硬树叶的干涸池塘。晚上,栗子树间飘动着雾气,它和苔藓与地衣合作,使树背发霉。还没走到这里,就能通过树顶升起的烟和树林中的低声合唱猜到这块营地。这是一幢石房子,两层楼,原先底层地上铺土养牲口,上层铺着树枝供牧人睡觉。
现在上、下两层都住着人,以鲜蕨和干草做褥草。底层点火的烟没有窗户出去,都积存在房顶下面,使人眼睛流泪,嗓子咳嗽。每天晚上,为了不让敌人发现,大家围在屋内有火的炉灶旁,你压着我,我压着你。皮恩在反射光照亮的地方,像在小街酒馆里一样高声唱歌。这些人和酒馆里的那些人一样,支着肘部,目光生硬,只是面前没有酒杯。他们手里有武器,明天要出去向敌人射击。
这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有敌人,对皮恩来说,这是新的、陌生的含义。在小街里白天黑夜都有喊叫、争吵、男人和女人的恩恩怨怨,却没有敌人的苦涩想法和夜里不让人睡觉的愿望。皮恩还不明白“有敌人”是什么意思。对皮恩来说,所有人既有某种像蛔虫一样令人厌恶的东西,也有某种吸引人的好的热情东西。
这些人不知道想别的事,比如恋爱。讲什么话的时候,嘴唇哆嗦,眼睛发亮,手指抚摸枪的标尺。他们并不要求皮恩给他们唱情歌或令人发笑的小调:他们愿意听他们自己的充满鲜血和动荡的歌曲,或者只有他才会唱的监狱和犯罪歌曲,或者非常下流的、需要发出厌恶的叫喊才能唱出的歌曲。当然,他们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令皮恩感到佩服:他们知道装满死人的汽车的故事,知道那些在土坑里裸体死去的奸细的故事。
农舍下面,森林分散成几条带形草地,有人说那里埋着奸细,皮恩夜里经过那里时有点害怕,为了壮胆,他在野草中用手扳着脚后跟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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