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恩又回到大家中间,大家头发里夹有细草,目光辛酸。
为了活跃气氛和让大家开心,皮恩又开始对不能自卫的人开玩笑,自己也被别人开玩笑。这时候,卡拉布里亚大区的四个青年被领进大家中间:公爵、侯爵、伯爵、男爵,他们是连襟,为了与由卡拉布里亚大区移民到此的四个同乡姐妹结婚来到此地。在公爵带领下,为了自己也干点强盗事。
公爵是他们的老大,有威信,戴一顶圆皮帽,扣得很低,方脸,有胡子。腰带上挂一把奥地利大手枪。谁要反对他,他便拿出枪瞄准你的肚子,嘴里用气愤和怪诞的双词尾语言嘟囔着吓人的话:“打死你,打死你!”
皮恩调皮地对他说:“嘿,老乡!”
公爵不知道这是开玩笑,马上跑到他后面用奥地利手枪顶着他,叫道:“我烧你的脑袋,打断你的角。”
皮恩不害怕,因为知道其他人和他站在一起,保护他。和卡拉布里亚人在一起也很好玩。侯爵有张海绵脸,头发盖过前额;伯爵很瘦,表情忧郁,像个黑白人的混血儿;男爵年纪最轻,头戴一顶黑色的大农民帽,一只眼斜着,衣服扣眼上挂着圣母像章;公爵职业是地下屠宰户,支队里有动物要宰,可以让他干。他有一种模糊不清的血崇拜。四个兄弟经常出去,到康乃馨种植园,那里住着他们的妻子四姐妹,在那里,他们和黑色旅有神秘的决斗、埋伏和报复,就像过去为了自己的利益,因为家庭间的对立而进行战争一样。
有时候,晚上,细高个泽纳,又叫木帽子,叫皮恩不要说话,因为他找到一本好书,要大声念给他听。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整天不出门,躺在碎干草上,在油灯下读一本厚书,书名叫“超级侦探书”。战斗时他也带着书,德国兵来之前,把书放在机枪弹盘上继续读。
现在,他用他那单调的热那亚口音高声念着书,内容是一帮人在神秘的中国人街区失踪的故事。德利托喜欢听人念书,还让别人不要说话。他一生中没有耐心地读过一本书。有一次,在监狱里,他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听一位老囚犯大声读《基督山伯爵》,他很喜欢。
皮恩不明白念书有什么乐趣,他厌烦了。他说:“木帽子,到那天夜里你老婆会说什么?”
“哪一夜?”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问,他还不习惯皮恩的打趣话。
“第一次和她上床的那一夜,你还继续没完没了地读书!”
“豪猪脸!”细高个泽纳对他说。
“牛嘴唇!”皮恩针锋相对。这个热那亚人长着一张苍白的宽脸,两片宽嘴唇,眼睛无神,有沿的皮帽子像木头做的。细高个泽纳大发其火,站起来:“为什么牛嘴唇,为什么叫我牛嘴唇?”
“牛嘴唇!”皮恩还这么叫。站在他两只大手能打到的范围之外。“牛嘴唇!”
皮恩不惊慌,因为知道这个热那亚人不会追他,过一会还是让他说,他自己又接着读书,用粗指头做着记号。他是队伍中最懒的人:他有一个装卸工的脊背,但在行军中总是找借口不背东西,各个支队都设法摆脱他,最后派他到德利托支队来。
“人们被迫工作一辈子,这太残酷了。”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说。
在美洲有些国家,人们不受累就成为富翁:等到轮船启航时,细高个泽纳就去那里。
“自由的主动性,一切的秘诀就在于自由的主动性。”他说。躺在屋内的干草上,舒展一下长胳膊,手指点着书,接着读下去,书中讲述那些国家的自由幸福生活。
夜里,其他人都垫着草睡着了,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折好读到的那页书的一角,阖上书,吹灭油灯,脸放在被子上睡着了。
游击队员做梦很少也很短,夜里饥饿时才做梦,梦见的也是食物少还要分给许多人吃。梦见把咬碎的面包放进抽屉里。无主人的狗应该也做这样的梦,梦见把啃碎的骨头藏在地下面。只有肚子吃饱了,火也点着了,白天走路不太多,晚上才能梦见裸体的女人,早上醒来时有鲭鱼和香槟酒,像起锚时一样欢乐。
这时睡在干草上的男人们开始谈论自己的女人,谈过去的,谈将来的,或制定战争结束以后的计划,或传看发黄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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