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排队,出发!”表兄说,“机枪手在前,运弹手在后,接着是步枪手。出发!”
皮恩待在一边,不在队里。德利托转过身进到屋里。战士们静静地远去了,踏上上山的路。最后一个是曼齐诺穿着水兵外套,肩上沾着鸟屎。
屋内很暗,散发着干草的气味。在房间的相对的两个角落里,女人睡在这边,男人睡在那边,都钻进被子里。他们都不动,皮恩保证直到天亮前他们都不会闭眼。他也躺下了,睁着眼睛。他要看要听:他也不闭眼。他们也不搔痒,低声呼吸。皮恩知道,他们醒着。慢慢地他睡着了。
皮恩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他一个人在碎草堆里。慢慢地想起了一切。今天是战斗的日子!为什么听不到枪声?今天是德利托司令员和厨师妻子亲热的日子!他站起来出去。外面是和平常一样蔚蓝色的天空,蓝得让人害怕,有鸟鸣,听鸟鸣也让他害怕。
厨房在即将倒塌的一所老房子的老墙废墟中间,吉里雅在里面,在一个装栗子的饭盒下生着火。她脸色苍白,眼睛无神。
“皮恩,要栗子吗?”她问,摆出母亲的样子,很虚假,好像是想尽量讨好他。
皮恩很反感女人们那装母亲的样子:他知道这是虚情假意,她们实际并不喜欢他,像他姐姐那样,只不过有点怕他。他恨死这个女人。
“那事”已经发生了?德利托在哪里?他决定问问她。
“好,都干完了?”他问。
“什么事?”吉里雅反问。
皮恩不回答,做着鬼脸偷看她。
“我现在刚起来。”吉里雅像个天使似的。
“她明白,”皮思想,“这个母牛,她明白。”
尽管他觉得没发生什么事,但这个女人表情紧张,好像屏住气。
德利托来了。他刚才洗脸去了,脖子上围着一条褪色的毛巾。
他有一张成熟男人的脸,带皱纹和阴影。
“还听不到枪声。”他说。
“真倒楣,德利托,”皮恩说,“他们都睡着了?”
德利托不笑,吮吮牙。
“全旅都在山顶上睡着了,你这样想?”皮恩说,“德国人悄悄地上来了。Raus!Raus!转过身去,他们在那里。”
皮恩指着一个地方,德利托转过身。他讨厌转身,耸耸肩。在火旁坐下来。
“我病了。”他说。
“要点栗子吗?”吉里雅问。
德利托往火灰里吐了一口痰。
“栗子使我胃热。”他说。
“你只喝汤。”
“我胃热。”
他仔细考虑,说:“给我!”
他捧着脏饭盒喝汤,然后放下饭盒。
“好吧,我吃。”皮恩说。用勺子喝热栗子汤。
德利托抬眼看看吉里雅。他上眼皮睫毛又长又硬,下眼皮没睫毛。
“德利托。”吉里雅说。
“噢。”
“你为什么没走?”
皮恩把脸藏在饭盒里,在饭盒边从下往上看。
“我去哪里?”
“什么问题,当然是参加战斗。”
“你愿意我去哪里,你愿意我去哪里,我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
知道。”
“什么事不对劲,德利托?”
“什么事不对劲,我知道什么事不对劲吗?在旅里他们想骗我,已有一段时间了。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次都是:德利托,你说,德利托,这事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注意,德利托,好好想想,当心,纸是包不住火的……见鬼去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干脆就说。我愿意做我喜欢的事。”
吉里雅坐得比他高,长时间地看着他,鼻子直喘气。
“我愿意做我喜欢的事。”德利托瞪着黄眼睛对她说,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听到皮恩用饭盒喝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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