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蜘蛛巢的小路(8)

2025-10-09 评论

    13.根据马克斯的说法,「下层无产阶级」(Lumpenproletariat)是劳力阶级中最为低下的一个层级,也包括游民、罪犯之类的边缘人。「下层无产阶级」并不等于「无产阶级」(proletariat);后者是指投入工业生产者,不一定贫穷,也未必微贱。
    14.卡尔维诺在此提出美术中的「明暗对照法」(chiaroscuro),却不见得是在谈美术。他所指的云朵,应是譬喻他在小说中布置的氛围,场景等等。
    15.「浪徒故事」(picaresquetale),以主角流浪过程为主题的小说。例如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马克吐温的《顽童历险记》等等。
    16.《战地钟声》(ForWhomtheBellTolls)为海明威于1940年出版的小说,故事场景设于1937年的西班牙。帕布罗为书中一位西班牙游击队领袖,而碧拉是帕布罗的勇敢妻子。
    17.巴勃(IsaakEmmanuilovichBabel,1894-1941),前帝俄时期的乌克兰(后为苏联)短篇小说小说家,以战争题裁以及敖德萨(俄国著名港口)的故事闻名。
    18.史蒂文森(RobertLouisStevenson,1850-1894),苏格兰的散文家、诗人、小说家,以小说《金银岛》(TreasureIsland)以及《变身博士》(StrangeCaseofDr.JekyllandMr.Hyde)著称。
    19.加里波第(1807-1882),意大利民族英雄,带领著名的「红衫军」游击队协助意大利统一。值得留意的是,加里波第为19世纪人,和卡尔维诺属于不同时代。卡尔维诺自称曾为加里波第子弟兵,应是参加后人为纪念加里波第精神而另外成立的游击队。

    在此同时,写作此书的背景也包括一些思索:关于人们的道德判断,以及关于我们每个人所作所为的历史意义。对许多我的同辈来说,他们为哪一边作战,全是由机运决定。他们的角色经常唐突对换:死忠的法西斯分子会变成游击队员,反之亦然。不管他们是为哪一边作战,他们都杀人,也都被人杀。唯有死亡才能让他们的政治选择凝止不变。(帕维瑟写出这种情境了:「每一位罹难者和每一位幸存者都很相像;罹难者问幸存者,凭什么是我死你活?」,《丘上之屋》(Lacasaincollina)的最后一页如此写道。当时帕维瑟正夹在两种情绪之间:他一方面懊悔自己没有加入战斗,另一方面又想真诚辩解自己为何拒绝加入。)
    ※
    看哪:我已经发现铺陈这篇序文的方法。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企图描述第一人称的游击队经验,或描写一名肖似我自己的主人翁。我写了一些短篇小说,有些加以发表了,另一些则丢进字纸篓。我的写作进度很笨拙。我一直没有办法彻底镇伏多愁善感与道德主义的激情。总是有些地方出了差错。对我来说,我的个人史看来是卑微的、低贱的。有些事物对我而言极其重要──而我在面对这些事物的时候,心里满是矛盾情绪,顾忌再三。我开始撰写不一样的小说,故事里不再有我自己出现,此后一切顺利:语言、韵律、形貌都精准而有效率。我越将小说写得客观、无我,这样的小说就越能取悦我自己──以及别人。我将这些小说带给给同行人士,他们都是我在战后早期所认识的文友──米兰的维多利尼、都灵的金芝柏(注20)──他们看了这些小说之后,都不再有负面意见。于是我终于知道,小说只要越无我、越客观,就越是属于我。
    自此,「客观」写作的天赋对我而言似乎再也自然不过了;那时我根本没想过自己很快就要丧失这份天赋。我的十足信心推动了每一篇小说,小说存在的空间就是我知之甚详的世界:「我的」经验就是这个小说世界,他人的经验资益了我的经验。正因为我将历史意义、道德与情感收藏隐匿起来,它们才得以存在。
    我在组织里识得一位少年游击队员。当我着手计划一篇以他为角色的小说时,我并不觉得这一篇小说会比我的其它短篇小说来得要长。但,这一则短篇小说后来为什么转变成一部长篇小说呢?因为──我后来才明白──小说主人翁和我之间的认同关系变得复杂了。少年宾这个角色和游击战之间的关系,象征呼应了我自己和战争之间的互动历程。宾的自卑感──他处于难以理解的成人世界中──应和了我自己的自卑,他和我的处境相同,只不过我属于中产阶级。宾出身低下,但他却引以为傲,让他觉得足以和党羽共谋,甚至他认为自己简直就比任何「亡命之徒」来得优越,他也因而大胆妄为;而我自己则是以「知识分子」的方式来掌控情势,从不大惊小怪,让自己不受情绪影响。而且,由于两者之间的转换(请注意,我后知后觉,后来才得悉这些转换。这些转换是迟来的助力,让我得以认识自己写出了什么),本来隐灭我私己观点的小说又再一次成为「我的」故事……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伊塔罗·卡尔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