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对这个世界一隅来说几乎具有革命性质的一件事。由于这一带纯属农业区,有着丰富的廉价劳动力,在特里佩茨米尔斯就开设了一家小型针织厂。虽然根据当地一致公认的看法和标准来看,罗伯达也觉得这一类工作仿佛有失自己的身分似的,可是一听说厂里给的工钱多,她还是动心了。于是,她就迁居特里佩茨米尔斯,寄住在原是在比尔茨的邻居家里,每星期六下午回家。她打算积攒一些钱,将来到霍默或是莱柯格斯,或是到有助于她长进的哪一个地方,在商学院选一门课读读——比方说,簿记或是速记。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和尽可能积攒一些钱,至今已有两个年头了。尽管她挣的钱要比过去多一些(后来每星期挣到十二块美元),可是,一家老小几乎样样东西都需要添置,她想尽可能减轻他们衣食匮乏的困难(个中况味她自己也尝过啊),因此,她一人挣来的钱,几乎都涓滴归家了。
这里如同比尔茨一样,在小镇上同她志气相投的一些年轻人,十之八九依然认为,厂里这些女工在各方面都不如他们。虽说罗伯达压根儿不是这种类型的女工,不过,她经常跟她们交往,也就不免沾上了她们看待自己的心理。诚然,直到如今,她方才领悟到:在这里,凡是她喜欢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对她感到兴趣——至少还没有表示出一本正经的意思。
随后又发生两件事,使她不仅要认真考虑结婚问题,而且还得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不管她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她的妹妹艾格尼斯今年二十岁,比她小三岁,不久前跟一个年轻的校长又见面了。此人早先在奥尔登农场附近办过一所区属学校,她妹妹觉得他现在比她在校读书时更为中意,因此决定嫁给他了。罗伯达心里明白,现在她要是还不快一点结婚,恐怕就要被人看成老处女了。不过,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后来,特里佩茨米尔斯的小针织厂突然关闭,永远也不重新开业了。为了帮助她母亲,也为了帮助她妹妹准备婚事,罗伯达就回到了比尔茨。
不料,后来又发生了第三件事,使她的计划与梦想受到决定性影响。原来她在特里佩茨米尔斯认识的姑娘格雷斯·玛尔到了莱柯格斯,几星期之后,在芬奇利真空吸尘器公司找到了工作,每周薪资十五块美元。玛尔立刻给罗伯达写信,说现在莱柯格斯有可能寻摸到工作。她每天要走过格里菲思公司工厂,有一回看到东头招工部门口挂了一大块招牌,上面写着:“招雇女工”,一问才知道:这家公司女工薪资,开头总是先拿九块或是十块美元,很快就可以学会一门专门技艺,往后只要熟练了,根据她们技术熟练程度,往往可挣到十四块至十六块美元。玛尔的膳宿开支只要七块美元,因此,她非常高兴地通知她的好友罗伯达,巴望她也能来,要是她乐意,不妨就同她合住一个房间。
事到如今,罗伯达觉得:农场生活再也受不了,她非得再一次自谋出路不可。最后,她终于说服母亲放她走,让她日后靠挣工资更直接地周济她母亲。
罗伯达一到莱柯格斯,即被克莱德录用,就在这次巨大变化影响之下,尽管她心中体会到一种瞬息即逝的利己主义的乐趣,可是,她很快又感到,她在这里生活,不论在物质方面,还是社交方面,依然如同在比尔茨时一样枯燥乏味。诚然,格雷斯·玛尔对罗伯达打心眼儿里感到很亲热,可是毕竟长得比不上罗伯达那么吸引人。所以,格雷斯·玛尔总是希望这位漂亮和快乐的罗伯达(她的快乐多半是装出来的)能给她的生活里增添一些她本来就很缺少的东西——快乐和友谊。尽管如此,罗伯达刚被引入的这个圈子,并不见得比她的出生地更加丰富多采,或者更加富有自由思想。
先说跟她同住的牛顿夫妇,他们就是格雷斯·玛尔的姐姐和姐夫。虽说他们待人也很和气,可还是小镇上极其常见的一些工人,有时甚至比她过去在比尔茨,或是特里佩茨米尔斯常见的那类人还要虔信教规,思想更加狭隘。乔治·牛顿,一望而知,是个乐乐呵呵的人,虽然不是多情善感或则富有罗曼蒂克情调。各种有关他本人及其前途的小小计划,在他眼里都是无比重要。他是在克兰斯顿厂里工作,如今他正从他挣到的薪资里尽可能积攒下一些钱来,打算将来做自己认为合适的生意。因此,为了使他少得可怜的积蓄能不断增加,他就跟妻子一起设法先将泰勒街上一所老式房子拿过来,然后把好几个房间租出去,以便收取房租,此外还给自己一家人和五个寄宿的人提供膳食——对于自己这样辛辛苦苦地工作,牛顿夫妇从来也都不计较。再说格雷斯·玛尔,如同牛顿太太一样,乃是属于到处都见得到的那类女人,她们的兴趣往往局限于极其狭小框框里,比方说,要是她们能够组织自己的小家庭,要是她们在地位低下,但又极端保守的街坊邻居中间提高了自己威信,要是通过极端狭窄的宗派信念的透镜来审视人间众生相的话,那末,她们也就会感到自己完全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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