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突入湖面的一块岬角,那里有一片高大树木和灌木丛,浅滩处漂着好几十朵睡莲,偌大的叶子一片片浮在静止不动的水面上。左边湖岸上,有一个姑娘伫立在那儿,正凝望着那些睡莲。由于阳光直照着她的脸,她就摘下帽子,一手遮在眼前,低头俯视着湖面。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漫不经心露出诧异的神情。他停了桨望着她时,心里思忖:她长得多美啊。一件淡蓝色胸衣,袖子只到臂弯上。那条深蓝色法兰绒裙子,越发显出她身姿秀拔。难道这是罗伯达吗?!不,决不会的!啊,这果真是她!
克莱德还没来得及思索,差不多快要划到她跟前,离岸边大约二十英尺光景。他抬头望着她,脸上就象始料所不及、突然实现了梦想的人那样放出光彩。而对于罗伯达呢,他好似一个突然显现的欢乐的精灵,一个从烟雾缥缈之中,或是生生不息的活力中形成诗意一般的产物,于是她伫立在那里,凝神俯视着他,嘴边情不自禁泛上笑意,露出她在心情愉快时常有的一种美。
“天哪,奥尔登小姐!原来是你呀?”他大声嚷了起来。“我心里正在纳闷究竟是谁呢?我在靠岸前还说不准是不是你呢。”
“哦,就是我呀,”她格格大笑起来,既感到不好意思,又因为果真是他,不免有些赧颜。她又见到了他,显然很高兴,尽管一开头多少还得掩饰一下,可是继而一想到跟他来往看来会惹起麻烦,她马上又感到困惑不安。因为这样一见面就意味着跟他有了来往,也许就有了交情;她心里再也不会拒绝他了,让人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这儿还有她的女友格雷斯·玛尔。要不要向玛尔说说克莱德的事?让玛尔知道她对克莱德很感兴趣呢?这时,她已心乱如麻。不过,她还是禁不住露出坦率、喜悦的微笑,两眼直瞅着他。她一直在朝朝暮暮想念他,而且梦想着自己能高高兴兴地、不用担心地见到他,给他留下好印象。如今,他已来到了她跟前。他就在这里,她也在这里——这是再无伤大雅也没有了。
“你只是出来溜达溜达吧?”他终于迫使自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虽然见她伫立在面前,由于惊喜交集,他不免感到有些尴尬。但他一想起她一直在凝视着湖面,便找补着说:“你要采摘一些睡莲吗?我觉得,你是在寻摸睡莲吧?”
“哦,哦,”她回话时依然在微笑,两眼直瞅着他,因为他那乌黑的头发正被微风吹拂,淡蓝色衬衫敞着胸口,两袖高高地卷起,他在漂亮的蓝色游船上操着一把黄色划桨——此情此景简直使她销魂。她要是能把这样一个年轻人征服了——就归她一人所有,对于他,除了她以外,全世界谁都没有份,该有多好!要是这样,就好比进了天堂——她只要能得到他,世界上任何东西她都不希罕了。此刻他就在她脚下,正当晴朗的盛夏七月里一个下午,他坐在一只漂亮的小划子里——这一切,她觉得都是那么新鲜,那么可爱。就在这时,他抬起头来,惊喜地直冲着她笑。而她的女友格雷斯正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寻觅菊花。可是她会怎样呢?她究竟又该怎样呢?
“我正在看看有没有路可以到达那儿,”她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地接着说,话音几乎在颤抖。“这儿岸边我至今还没见过有睡莲呢。”
“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他兴高采烈地大声嚷道。“你只要待在这儿不动。我马上就给你送来。”可他转念一想,要是把她接到船上,跟自己在一块,岂不更美。于是,他找补着说:“不过,听我说——你干吗不到我的船上来?船上足够两人坐的,你要上哪儿,我就可以把你送到哪儿。离这儿湖面不远,睡莲更好看,就是那一边,也还有哩。绕过那个小岛,我还见过许许多多睡莲。”
罗伯达纵目眺望湖上。就在这时,蓦然间窜出来另一只小划子,操划桨的是一个年纪跟克莱德相仿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年纪跟她自己相仿的姑娘。这个姑娘身穿一套白色连衣裙,头戴一顶粉红色帽子;可那只小划子却是一色绿。远处湖上,也就是克莱德刚才说过那个小岛附近,还有一只小划子——是金黄色的,船上也有一男一女。她心里琢磨,最好不带她的女友,只让她自个儿上船。实在万不得已,就只好让女友一起上船。她心里多么想独个儿跟他在一起。要是她独自一人来到这儿,该有多好。此刻要是招呼格雷斯·玛尔一起上船,那末,这次见面的事她就会知道,日后倘再听到有关他们俩的事,说不定格雷斯·玛尔会瞎说一通,或是会胡思乱想一番。要是她一口回绝呢,深怕克莱德从此就再也不会喜欢她——甚至会厌弃她,或是从此对她压根儿不感兴趣,那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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