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根据桑德拉的意思,他们一行人不妨在谢内克塔迪过一夜,这事她开头并没有详细告知克莱德。如今,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罗伯达这时已从比尔茨度假回来了,既然过圣诞节时他让她孤身一人了,当然,她指望他能够跟她在一起欢度除夕。这个难题,他后来才想到,为时已晚了。此刻,他只是因为桑德拉关心他而感到幸福,心中就喜不自胜,马上一口答应了。
“不过你要知道,”她再三叮嘱他说,“不管到了哪个地方,要是我没有向你先作出表示的话,你万万不可对我显得过分殷勤,也不要见怪。要不然,也许我就没法跟你常常见面了。这事改天我再跟你谈。你要知道,我爸爸妈妈都怪得很。我这儿一些朋友,也是这样。可是,你只要表现得恰到好处,甚至不妨冷淡一些——明白吧——也许这一冬我还能跟你多见几次面。你明白了吗?”
这时,克莱德露出热切企求的神色直瞅着她,这些知心话让他欣喜若狂,甚至连言语也都无法形容。他明白,这些知心话是因为他心急如焚,她才说出来的。
“那末,您是有点儿疼我,可不是?”他用又象是询问、又象是恳求的口吻说,眼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竟然使她为之心醉神迷。这时,桑德拉一面是谨小慎微,一面又是销魂摄魄;一面是欲火中烧,一面又是吃不准自己该怎样表现才算是理智行事,她就只好回答说:“得了,我就告诉你吧:我是疼你的,可我又不是疼你的。这就是说,现在我心里还弄不清楚。我很喜欢你。有时候,我觉得就数你我最喜欢的了。你要明白:我们彼此不太了解呗。可你毕竟会跟我一块去谢内克塔迪,是吧?”
“哦,难道说我会不去吗?”
“这件事我会写信详细告诉你,要不然,我打电话给你。你有电话,是吧?”
他把电话号码给了她。
“要是万一发生变化,或是我不得不取消约会,千万不要见怪。以后我会在别处跟你再见面,那是没有问题的,”她粲然一笑。克莱德觉得嗓子眼一下子哽住了似的。只要一想到她对他这么坦率,还说有时她很疼他的话,就足以使他乐得神魂颠倒了。只要想一想吧,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姑娘,被那么多的朋友和爱慕者所包围,本来她可以从他们里头随意挑选自己的意中人——如今她却恨不得尽可能把他纳入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去。
转天早上六点半。克莱德从格洛弗斯维尔回来后才歇了个把钟头,一起身,就心乱如麻,真不知道怎样调整一下他跟罗伯达之间的关系。今天她要到比尔茨去了。他原先答应把她一直送到方达的。可现在他不想去了。当然罗,他就得编造一些借口呗。可是什么样的借口呢?
多亏前天他听到惠甘对利格特说,今天下班后要在斯米利办公室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届时利格特也应到会。虽然并没有通知克莱德开会,因为他这个部门只是附在利格特手下一部分。可是,他决定以要开会作为托词。于是,大约在正午前一个钟头,他在她桌上留下一张便条,全文如下:
亲爱的:非常抱歉,刚通知我务必参加下午三点在楼下召开的各部门负责人的会议。那就是说,我不能跟你一块去方达了,不过,我下班后马上赶到你住处待上几分钟。我有一点东西要送给你,请你务必等我。不要太难过。
我可实在没有办法。等你星期三回来,我一准来看你。
克莱德
开头,罗伯达一看到便条,因为没有马上拆看,还很高兴,心里琢磨:里头一定有什么好消息哩。可是几分钟后,她到女盥洗室把它一拆开,脸马上沉下来。姑且不谈这件事,克莱德昨天晚上就没有露面,今天早上又是那么茫然若失,甚至冷若冰霜,在她看来,如果说不上疏远,至少也是极端自私吧。她心里开始纳闷,到底为啥出现这样突然变化呢。说不定开会一事,他是非去不可的。正如他伯父家叫他去,他就不得不去一样。不过,如果说现在他知道她要走,而照旧爱她的话,那末,前天他对她说过那天晚上不能跟她在一起以后,恐怕就不能还是那么高兴和平静了。毕竟他知道她这一去就要三天时间。他也分明知道,她心里最难过的,就是离开他,不管时间长短。
她心中原是满怀希望,可现在一下子变成极度沮丧——无限忧愁。她一生中总是碰到这样不顺心的事。就说眼前吧——离圣诞节只有两天了,现在她就得动身去比尔茨了,那里一点儿乐趣都没有,全在指望她能不能带点好消息去,让大家乐一乐。如今看来她就得孤身一人上路,临走前连跟他多待一分钟也都不行。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露出突然遭到不幸的神色,没精打采,心不在焉——这一变化尽管克莱德也注意到了,可是,由于他突然丧心病狂地惦念着桑德拉,他心中实在也谈不上有一丁点儿悔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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