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桑德拉还头一次跟他说,她的父母由于他继续向她大献殷勤表示不满,已经开始谈到将去欧洲作一次长时间的旅行。这就使她、她母亲和斯图尔特有可能在国外至少待上两年。但看见克莱德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立刻阴沉情绪立刻低落下来,桑德拉自己也很难过,赶紧找补着说,千万别伤心,千万别伤心呀,她相信最后一定会有好办法的。因为,从现在起到那一天为止的这段时间里,除非有一件什么事——如果说不是她目前对克莱德那种炽烈的热情,那就是她自己出奇制胜的突然进攻——把她母亲对他的态度转变过来——不然的话,在适当的时候她很可能被迫采取措施挫败她母亲。至于哪些措施呢,这时她还不肯说出来,尽管克莱德因为头脑发昏,暗中猜想一定是同他一起私奔和秘密结婚,这么一来,不管她父母对他有什么看法,那时再要否认也否认不了。事实上,类似这样的想法,也的确在桑德拉心里朦朦胧胧地开始形成,只是一直被她压抑着罢了。接着,她对克莱德开门见山说,问题是她母亲显然很想劝导她,嫁给从前年以来一直向她大献殷勤的一个年轻人,真可以说是地地道道门当户对的一门婚事。她还乐哈哈地说,现在她既然那么爱克莱德,要她答应这门亲事,那可不容易。“现在我难就难在只是岁数还没到,”她一时来了劲儿,就说起大白话来了。“当然罗,他们就拿这来掐住我。可是一到十月份,我岁数就到了。打这以后——我要你明白——他们就是想治我也都治不了。我乐意嫁给谁就嫁给谁,反正我自个儿作主。要是莱柯格斯这儿不行——那好吧,反正有的是办法。”
这个主意,对克莱德来说,就象裹上一层糖衣、足以让人精神错乱的毒药,一下子使他头脑发昏了。现在,只要——只要——没有罗伯达的问题就好了!这个骇人的怎么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呀。要是没有这个难题,要是桑德拉的父母不反对(桑德拉认为她自己有办法克服),等着他的岂不是天堂吗?桑德拉、第十二号湖、上流社会、财富、她的爱情和她迷人的美。他一想到这些,简直如醉似狂了。只要他跟她一结婚,桑德拉的家里人简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得了吧,只好表示默认,把他们接回来,住进金碧辉煌的莱柯格斯巨邸。要不然还得想法赡养他们呢——毫无疑问,克莱德最后一定会到芬奇利电气吸尘器公司供职。那时,他岂不是跟吉尔伯特·格里菲思,以及当初所有莱柯格斯瞧不起他的人(如果说不是盖过他们)平起平坐了吗——他将跟斯图尔特一起,成为芬奇利全部财产的继承人。而且还有桑德拉,在这突如其来的犹如《一千零一夜》里阿拉丁所遇到的光辉奇迹之中,是一颗占据中心位置或者说是至高无上的宝石。
他没有想过如何度过从现在起到十月的这段时间,也没有认真思考过罗伯达提出现在要跟他结婚的要求。他心里想,还是可以拖一拖。但是,与此同时,他痛苦不安地意识到:他一生中还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危险地濒于灾难的边缘。不管是社会舆论,还是她母亲的意见都认为——也许他有责任至少应该把罗伯达搭救出来。可是爱思达呢,有谁搭救过她呢?她的情人?他一点儿不受良心谴责,就把她抛弃了,可她也并没有因此死去。现在罗伯达的遭际并不见得比他的姐姐更坏,干吗她非要把他的一生毁了?干吗她非要逼他去做从社会、审美、情欲或感情上说简直与自杀毫无二致的这样的事?要是她这次宽放了他,将来他就可以——当然是在桑德拉的金钱帮助下——给她做更多的事。不,他不可能、也决不会容许她这么对付他的。要不然,他的一生就给毁了!
这时偶然发生两件事,使克莱德和罗伯达之间意见分歧不可调和了。有一天晚上,罗伯达偶然瞥见克莱德在邮局前面中央大道边沿停下来,跟正坐在一辆很大很阔气的轿车里等父亲从对面斯塔克大厦里出来的阿拉贝拉·斯塔克说了几句话。斯塔克小姐穿着一套合乎时令节序、合乎她那上流社会口味、合乎她自己矫揉造作的脾性的时髦衣服,撤娇地坐在驾驶座旁边,不仅是给克莱德看,而且也是给众人看。这时,罗伯达一是因为克莱德一再延宕,二是坚决要求他设法帮助自己,几乎快要发疯了。在她心目中,斯塔克简直就是安适、奢华、飘逸、洒脱所有这一切的化身;而正是这些使克莱德入了迷,因而一再延宕,并对她可怕的遭际完全无动于衷。事实上,根据目前状况,她是有权向他提出这种要求的,不过,万一他答应了她的要求,把这一切通通放弃了,那末,倘若与前者相比,她即使倾其所有,能给他报偿的,又是些什么呢?什么也都没有——想到这里,真让人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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